这般一想,许方氏又想到了阮玉娇。虽说她看不上阮玉娇跟亲爹闹翻,抛头露面,但她不得不承认阮玉娇很有本事赚钱,如今手里头可是有几十两银子呢。之前阮玉娇给许青山报恩的银子,她一点没捞到,但只要阮玉娇是许青山的表妹,他们将来就可以来往,机会还多得是啊!这样一层关系,她可不能说断就断,怎么也要大大捞上一笔才能把许青山丢了啊,如今能利用的时候说什么也不能分家。
这些想法在许方氏脑子里转一圈,也不过就是眨眼间的事儿,她看看许青山就对里正笑着道:“老大离家这么多年,我们家里人也想得慌,分家的事还是等孩子长大真住不下了再说吧。不过老大他师父那间房子,毕竟是他师父的一番心意,还请里正帮忙看顾着点,留给老大以后用吧。”
里正皱了下眉,见许青山似乎预料之中,连脸色都没变一下,只能在心里叹了口气,觉得许家人若想算计这小子恐怕要踢到铁板了,便不再言语,起身道:“收拾好就早点歇着吧,青山这两天也累坏了,那我就先走了,有事儿再去找我。”
几人连忙起身相送,看着是和和气气的,仿佛这家人什么矛盾都没有似的。里正父子走远了之后,说起许家的事儿,里正背着手叹道:“许家人啊,我一直觉得他们挺聪明,就怕他们聪明反被聪明误。你瞧着吧,如果他们真要对青山不利,肯定最后怎么吃了大亏都不知道。”
里正的儿子笑道:“爹说的是,要不是之前跟青山聊过,我还真信了他方才那套说辞。”
里正捋了捋胡须,淡笑道:“你还是年轻,只看到了表面。你以为他是故意把自己说得凄惨?你看看他身上那气势,收敛了还能让村民侧目,若是不收敛还了得?短短五年他就有这么大变化,在边关吃得苦只会比他说得有多无少。只不过啊,他大概真像他所说的那样,根本不把这些小吵小闹放在眼里,随口编两句耍他们玩呢。你瞧瞧,这不就挡住了他们去跟阮丫头狭恩图报的意图吗?”
里正儿子还是不懂,“如果他们真想要,可以说十五两太少啊,毕竟阮妹子光赔偿就有五十两,做了京城贵人的衣服又得了不少呢。许家完全可以卖惨再多要点。”
里正摇摇头,“就因为这样,青山才会说阮丫头救了他外婆,对他有恩啊。青山救了阮丫头是恩,阮丫头救了他外婆不也一样是恩,两相抵消,其实谁都不欠谁的,那阮丫头非给他十五两银子就真的是情至意尽了。许家再敢要,就是不要脸,为了许青柏的名声,他们这辈子也不能再提这救命之恩的事儿了。”
里正儿子这回明白许青山的套路了,笑道:“那青山一回家就说什么欠了战友银子,必定是震慑吓唬他们的了!有刘瘸子那个先例在,大家伙儿本来就对当兵回来的人有点怕,一提那战友就住在书院附近,他们肯定顾虑更多了,生怕伤到许青柏那个金娃娃呢。爹,青山脑子真好使啊,随便说几句话就让许家人老实了。”
里正呵呵一乐,“说话是说话,那可不是随便说出来的啊,你呀,学着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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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许青山没什么想和许家人说的,见他们也一个个面色僵硬强忍着怒气, 便打了声招呼回房休息了。他才一走, 许方氏就揉着心口气道:“你瞧瞧他这是什么样子?就算我不是他亲娘,你还是他亲爹呢!打从他回来跟你说过几句话?我看他这几年在外头是把性子磨野了,心里没这个家了。”
只要一想到许青山给那俩老太太花了六两银子, 她这心里就直翻腾。可许老蔫却体会不到她这层心思, 只怔怔地说了句, “兴许五年没见, 疏远了吧……”
许青山耳聪目明,在房里听到他们这番话,轻轻勾了下唇角。他对他们其实没有什么报复心,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他早已不在乎他们了。过去的那些伤痛,跟他这些年的经历相比,根本不值一提。只不过村子里有村子里的规则,孝道就是一个跨不过去的坎, 而他这段时间需要低调, 需要不起眼,那么最好就不要跟他们争吵不休, 仅仅是这样就好。舒舒服服,安安静静。
许青山算是抓住了许方氏的软肋,为了许青柏的安全和名声,她再气再反感都要维持好许家的平静,甚至还要让人看到温馨的一面, 所以在许青山归家的第一晚,他们奇异的相安无事,早早就各自回房了。
倒是阮玉娇这一晚头一次挑灯做针线活儿,是在给许青山做衣裳。
阮老太太躺到床上,一时也没有睡意,看见她认真的模样,心中一动,试探道:“娇娇啊,你觉得山子这孩子怎么样?”
提起恩人,阮玉娇就笑弯了眉眼,头也没抬地回道:“表哥他人很好啊,心地善良、乐于助人、行事大气,面对任何人都不卑不亢,好像不把一切放在眼里,但又好像很乐意归于平淡,总之,就是一个品性很好的人吧。”
阮老太太眨了眨眼,怎么听都感觉孙女这是看上人家了啊,不过考虑到俩人才刚认识呢,戳破此事不合适,她就没继续问。毕竟两人如今是表兄妹,有庄婆婆在,日后少不了要常常见面,若提了两人是否能做夫妻的事,万一将来不成,岂不是平添尴尬?所以还是顺其自然好了,她看看做了一半的衣裳,劝道:“明儿个早起做吧,都这么晚了,仔细眼睛疼。”
“没事儿的,我平时都很注意,这一次两次的不影响啥。我看表哥也没带件衣裳,还是尽快做好两件给他换着穿吧。”阮玉娇看了她一眼,笑道,“奶奶先睡,别担心我,我有分寸的。”
“那行吧,你记着早点睡啊……”
老太太话音还没落,就突然听见外头有敲门的声音,敲得还挺急的。祖孙俩都是一怔,阮玉娇放下衣服就要起身去看,老太太连忙坐起来,道:“咱俩一起去,这么晚了,今儿又叫人知道咱家有钱,还是小心着点。”
阮玉娇犹豫了一下,点点头,走在老太太身前,还在院子里顺手拿了镰刀防身,到门边谨慎地问:“是谁?”
“姐姐,是我。”
阮玉娇愣了一下,连忙打开门低头看去,又往四周看了看,神情颇为惊讶,“小壮?怎么就你自己?这么晚,你一个人跑过来的?”
阮老太太也急了,把小壮拉进院子上下打量,问道:“你爹娘呢?你咋突然跑来了?”
小壮神色不安地看着她们,小声说道:“我早就想来了,他们不让我来,还把我关在家里叫三丫看着。我、我听隔壁的哥哥说了,我爹娘和二叔、二婶来欺负你们,他们、他们是坏人。奶奶、姐姐,你们会不会不喜欢我?”
阮老太太气道:“这是谁在你跟前瞎说呢?你是奶奶的孙子,又这么懂事,奶奶哪会不喜欢你?”
阮玉娇看出小壮是有些吓到了,毕竟他还小,很多事都不懂,大人之间的争吵往往会给孩子带来很重很重的伤害,尤其他们一方是他的爹娘,一方是他喜欢的姐姐,这就更让他难受了。阮玉娇蹲在他面前看着他,微笑道:“傻瓜,你又没做什么坏事,姐姐和奶奶怎么会不喜欢你?姐姐今天去镇上还给你买糖葫芦了呢。”
小壮眼睛亮了亮,“真的吗?”
“真的,现在就在屋里放着呢,走,外头蚊子多,咱们进屋说吧。”阮玉娇起身牵住他的手,和老太太一起进了屋。
待小壮真的吃到了糖葫芦和糖人,脸上才露出笑来,高高兴兴地说:“奶奶、姐姐,我一定要快点长大,以后我保护你们,不让爹娘欺负你们。他们说了,等我长大就让我当家做主。”
阮玉娇好笑地摇摇头,“你知道什么叫‘当家做主’吗?”
小壮的眼神有些迷茫,说道:“家里人都听我的,不就是当家做主吗?”
“那家里人为什么要听你的呢?小壮,别人说的话都不一定靠得住,我们唯一能靠的就只有自己,自己有真本事,才能当家做主。”阮玉娇问道,“你长这么大还什么都没开始学,以后真能当家做主吗?”
阮老太太点头道:“你姐姐说得对,你瞧瞧你姐,她从小就跟我学针线活儿,学了这么多年,又有天赋,就当上了锦绣坊的第一女工,在村子里多风光?她有了本事,如今这个家里啊,就是她当家做主。咱们小壮要是也想当家,那可得学一门本事,将来能撑起这个家。”
小壮从前跟着阮玉娇的时候没少听她讲故事、讲道理,拿着糖葫芦琢磨了一会儿就明白过来,“意思是当家做主跟男女没关系,有本事就能做主?”
阮玉娇又拿起衣裳缝了起来,闻言笑道:“锦绣坊的乔掌柜就是女子,你觉得咱们村里的男人有几个比得上她的?”见小壮认真倾听的样子,她继续说道,“不要听别人说这说那的,前阵子你听到村里人说姐姐坏话,不就骂他们胡说八道吗?可见不是人人都会说真话,你只要自己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应该怎么长大,长大了干什么,那就行了。”
“那我长大了应该干什么呢?种地吗?可是爹娘他们天天种地,应该算没本事的吧?我觉得姐姐就很有本事,可是我也不能学做衣裳啊,怎么办啊姐姐?我一定要当家做主的!”小壮左思右想也不知自己能干什么,不禁就有些着急了,连糖葫芦都忘了吃。
阮老太太都被他给逗笑了,乐呵呵地道:“你个毛头小子才八岁,嚷嚷啥当家做主呢?至少要过个七八年再提这事儿啊,你急个啥?”
小壮认真道:“奶奶你不是说姐姐从小就学针线活儿了吗?那我当然也得从小学点啥啊,长大了不就来不及了吗?”
“哟,你还挺懂道理,那让你姐给你出主意吧,奶奶这脑袋是不如你姐转得快。”
阮玉娇想了想,笑说:“小壮,你可以看看你觉得有本事的人都在做什么,然后再看自己喜欢什么。这头一个肯定是读书,读书能学到很多道理,能得到别人的尊敬,还有机会考秀才、考举人、考状元,当上大官。但是你看村里这么多年也没出过几个秀才,就知道科举有多难考了。再来就是脑子灵活,能发现赚钱的机会,能跟别人搭话牵线,遇见事儿能有很多办法,这样的人啊,到了镇上自然有门路过好日子。不然还可以学门手艺,厨子、木匠、酿酒,都行,单看你在哪方面有天赋了,小壮,这是要你自己去想的。”
小壮把她的话都听进去了,呆在那里不停地想象自己将来会长成什么模样,最后他看了看阮玉娇和阮老太太,问道:“当初三丫抢了姐姐的未婚夫,别人还怪姐姐不好,是不是因为……读书人真的很被人尊敬?说的话也有好多人听?”
“是啊,但这个读书人必须自己立身正,不然的话,像张耀祖那般人品,你等着瞧吧,他早晚要摔跟头叫人瞧不起的。”阮玉娇知道未来的事,自然也知道张耀祖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这也是她从来不跟阮香兰计较的原因。毕竟这对男女早晚遭殃,她还费劲去对付他们做什么?有那工夫还不如给自己找点开心的事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