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文富满脑子都是银子的事儿,加上又睡了一天,也不知道顾沂那边事儿成不成,万一已经凑上了银子,恐怕就该记恨上他了。
心里暗自还有几分期待,说不定老东西早早就把银子往那边送了去呢?
也不对,昨儿个他可没透顾沂的底儿,会不会是喝多了不小心给说漏了?
他想了一圈又要吐,刚才吐了的还没收拾干净,整个屋子里都弥漫着一股酸臭味,何老太用帕子捂了下鼻子,也有些坐不住了,拍拍儿子的胳膊,站起来要出去喊人进来收拾,还没走到帘子下头,外头风风火火闯进来进来一群人,差点没和她迎面撞上。
何老太见这阵仗,心里头的火猛地一下窜得老高,揪着跟前离得近的一丫鬟的小辫子:“都是死人么!喊了这么半天,也没见个人出个气!一个个挺尸的,这会儿子又全来了!”
那丫鬟龇牙咧嘴地杵着脖子,硬是忍着痛把头发给扯了回来,何老太不是前些日子种田的老太太了,走两步都要喘,被伺候的整个人胖了一圈,追上去,结果那丫鬟猫腰一躲,她眼睛又花,一时就认不出谁是谁了。
何文富一声:“娘!”才把何老太又喊回来,往后一看,那些平日里伺候她的底下人,一个个脸色黑得跟夜叉似的,一窝蜂钻进来,然后在屋子里四周散开,开始搬屋里的东西。
何老太喘着粗气走过去拦人,挑了个脸嫩的小丫鬟,一巴掌要扇过去,丫鬟轻轻巧巧地一闪,就避了过去,笑嘻嘻地回嘴道:“做了几天主子太太,倒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边说,边把橱柜上的掐腰长颈的白玉瓷瓶抱下来,轻手轻脚地搂在怀里。
何老太追上去用拐杖打她:“反了天嘿!贱丫头,回头告诉你娘老子,看他们不把你活剥一层皮!”
小丫鬟捂着嘴轻轻笑了一声,不理会她,只跟旁边同行的一个丫鬟说笑,满屋子下人没一个听何老太的,两个小厮眼尖儿看见何文富脑袋底下枕着个玉枕,二话不说,一脚把一滩烂泥似的何文富踹开,再小心翼翼把枕头给抽回来。
“千万点清楚了,回头都是要拿去库房点算的,少了什么,全从你们的例银里扣。”一个拿事的穿着深青色长褂的管家站在门口帘子底下。
何老太被这场面唬得说不出话,何文富也没了平日里的狠劲,说到底,他们还真没这群奴才的身契,反倒是大姜氏硬气起来,上去堵住门不让人再往里进,跟那个管家理论:“你是哪里来的人,要是再不走,我可要报官了。”
旁边一个丫鬟拉拉大姜氏:“好奶奶,你是个好人,何苦跟着他们受这份腌臜气呢。”
何老太一听这个就老不大乐意了,这不是撺掇着她媳妇吗,看到媳妇那模样,心里顿时又有了底气,上去一把拽开大姜氏,恶声恶气道:“你就这么想男人,瞧见个爷儿们就不要脸地往上贴?”
刚才出声绑大姜氏的那个丫鬟气不过,还想出声腔,被旁边一个给按了回去,低声骂道:“她是个什么东西?什么时候轮到你出来帮人出头了?”后面还有一句,大姜氏隐约听见个什么“有些人就是天生的贱骨头”
她的心好像被一双大手给抓住了,狠狠地揉,把里头仅存的那点,能让她疼痛,让她觉得她还活着的血液给来。
她早就是个死人了。
这条路是她选的,她没有资格后悔。
她转过身,扬手朝刚才那个丫鬟脸上啪啪两巴掌:“不要脸的!”她一定是瞧上了相公,或者早就爬上了他的床,才会对她说这样的话,故意挑拨她的婆媳关系。
大姜氏后背湿透了,心里一阵后怕,差点差点就着了她的道儿了!
眨眼的功夫屋子里的东西被搬得个精光,何文富也回过神了,揉着脑门跳下床穿衣穿裤,何老太看他穿得艰难,踹了一脚媳妇:“没长眼的憨货!”
两人慌手慌脚地给家里唯一的男主人穿上衣裤,然后站在他身后让他给做主,何文富屋子里的人都走光了,才背着手装模作样地走到房门口,清了清嗓子,朝对面一个还没走的小厮挥了挥手,示意他过来回话。
谁知道那小厮下巴一扬,远远呸了一口掉头就走。
何文富心里莫名地心虚,何老太还没明白过来,她觉得屋子里的东西早就是她的了,这些下人就是当做牲口使唤的,哪有自己养的驴突然不肯拉磨了还要的事儿?
硬的不行,她没力气打人了,儿子有啊,老太太一擤鼻子,绿莹莹的鼻涕和眼泪一下就淌了出来:“我的儿啊,你娘被糟践成什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