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唐娘对媳妇说:“小伢子怕羞,咱出去了他就敢吃了。”
两人扒在门口,从窗户缝里看里头的人。
姜如意木头似的坐着一动不动,小唐娘跺脚:“这伢子不是要寻死吧!”
姜如意一瘸一拐站起来,四周瞧瞧,抄起桌上的帕子开始四处擦,到处柜子擦了一遍,擦出一层灰,姜如意拖着残废的左腿走出来,从头到脚都透露着虚弱,但她还是压着牙问外头两个人,去哪里打水?
姜如意说的金陵话,两人知道他是打省城来的了。
小唐娘愣愣地指了下东边,眼睛里全是懵懂。
姜如意已经朝那边走了过去,过一会儿跟着她一起过来的还有半桶水,她搓干净抹布,然后继续擦着屋子,把地板都擦了一遍。
全程外头两个女人都愣在窗户口,不知道到底是进去拦住她呢,还是让她继续。
姜如意把屋子擦了一遍,就已经到了傍晚,这才慢悠悠地捧起那碗凉透了的鸡蛋汤,小口小口地抿下去。
小唐娘去剁完猪草回来看,见桌上的鸡蛋汤没了,碗和勺子都洗的干干净净的摆在桌上,心里有点儿发酸。
她轻手轻脚把碗筷拿起来,姜如意站起来跟在她身后,一路跟到灶屋。
小唐娘剁肉,小唐媳妇生火,姜如意四周看看就去择菜,等小唐媳妇生好了火要去择菜的时候,就发现菜已经整整齐齐地躺在篓子里了,洗过了,干干净净的,上面一点黄泥巴都没有了。姜如意笔直地站在边上,满脸都是:我没有做错什么吧?
晚上小唐和小唐爹从地里回来,小唐娘给两个男人夹菜,笑嘻嘻地说这菜是小伢子择的。
小唐爹笑得憨憨的:“那感情好,你俩以后在家不用干活儿了。”
姜如意听不懂全话,但是大概的意思明白了,一家之主接纳她了,说不定以后她就要在唐家长住。
小唐一家都把她当成男娃,因为她头发枯黄,身上没肉,两颊凹陷,没有胸没有屁股,还肯干活。身上的皮肉始终黑黢黢的,上面像是沾着一层泥垢,他们不知道那层泥垢底下的皮肉是多么的细腻白嫩。
姜如意的老实和勤劳开始让小唐媳妇偷懒,她不生火了,小唐娘催她一嗓子,她自己坐在炕上抽着烟摸牌九:“不是有小伢子吗,让他去不就成了!”
姜如意干一次活,心里就安一些,她可以泰然地接受今天的食物,还有唐家人给他的棉衣棉鞋。
她巴不得小唐媳妇把活儿都给她做。
她觉得自己才是罪人,一点不怪罪小唐媳妇,她白吃白喝才是不对。唐家善良愿意救济她,可她凭什么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接受人家的善良?
就算她帮着干活,天天跑过来跑过去,她还是觉得自己做的这些不足以偿还唐家的恩情。
人家是给了她一条命。
小唐娘给她扯了块蓝布,在她身上比比,说不能老穿小唐的旧衣服,也给你做件新的。
小唐媳妇眼睛从下眼皮子底下往上看,她见不得姜如意那副模样,他也配穿新衣服?他就是个要饭的,家里又不是开善堂的,救个一天半天不就得了?她婆婆还真要把人当儿子养啊?
好不容易分了家,老大老二都滚出去了,小唐媳妇可不想再多出来一个分家产的。家里统共三十几亩地,养她一个人还不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