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六哥为人和善宽仁,且极重情义,比起我那个本是一母同胞的皇长兄,还要待我亲厚些,故而我与六哥的关系也最是亲密,比跟其他几位皇子都是要近上许多。
也正因如此,当时胆大包天的我,才敢冒着惹六哥生气的风险,公然违犯军规,让雪幽幽混入出征的队伍之中,随我一起至永州,增援六哥的北境军。
本来,我让雪幽幽混入军中这件事做得还算隐密,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被身为北境军主帅的六哥发觉。
不料在此后一场与北戎的激战之中,一向身先士卒的六哥力战敌方数员大将,竟不慎被一枝不知从何处飞来的冷箭射中了背部,情势危殆。
我见状后拼命上前驰援,却因相距甚远,又被敌方兵将困住,一时难以脱身。好在此时一直扮作士兵藏于军中的雪幽幽,突然杀上前去,挥剑连斩两员敌方大将,方才解了六哥之危。
可是经过此事之后,雪幽幽女子的身份便再也瞒不住了。一向温和的六哥竟然大发雷霆,将我狠狠地教训了一顿,除了按军法治罪,打了我四十军棍之外,还责令我即刻将雪幽幽护送回景阳。
虽然我素来做事无法无天,却是最怕这个公正严明的六哥,无奈之下,只好连哄带劝地,将极不情愿离开的雪幽幽带回了京城。
本来这件事若是到此为止,雪幽幽还不会如何怪我。可谁知六哥竟将此事原委尽皆呈书父皇,结果父皇大为震怒,当即下旨斥责了六哥治军不严,玩忽职守。
对于我,父皇倒是没有太过严惩,当面申斥了我一顿之后,责令我禁足府中半年。而雪幽幽,也被她父亲雪平皓关在忠义盟总舵之中,很久不得出门。
半年后,我与雪幽幽再次见面之时,她对我的态度已全然大变,简直可以用冷若冰霜来形容。
当初我完全是应她所求,才带她去了军中,结果不但被六哥重重责罚,还被父皇关了我半年之久,心情本就烦闷异常,如今还被她如此冷淡相待,只觉得当真是岂有此理!
当时我还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年,而且一向性急如火,早就生了一肚子的气,言语间不免语气重了些,追问她为何如此待我。而雪幽幽比我还小了两岁,平日也是刁蛮任性惯了,开口就指责我向父皇告了六哥和她的状,而且言辞激烈,丝毫不给我分辩的机会。
被她这般不问情由地横加指责,我自是十分恼火,当即便与她翻了脸。没想到她也是被我气极了,一不小心,竟然吐露了一番真心话出来。
原来她早就心仪我的六哥,这才会鼓动我带她去了北境见他。她以为我是因为看出了她的这番心思,才故意从中破坏,害她被关在京中,再也没有机会去见六哥,而且更害得六哥被父皇下旨申斥,还责令他无诏不许回京。
听了她这番言语,我当真是又恼又妒,一时间失去了理智,竟然一股脑儿地将这一切都认了下来——我就是故意让她被罚禁足,我就是要让她和六哥再也见不了面。
听到她流着泪骂我卑鄙无耻,我当时只觉得心如刀割,却仍是强自撑着,故意对着她得意地大笑了几声,才转身扬长而去……
此事之后,我便对天起誓,从此再也不与雪幽幽见面。可谁知就在一年之后,我与她却在宫城之内再次相见,而当时的我,正奉旨带领数千禁军,将六哥和他的几十名隐族部属围困于东华门内——”
说到此处,萧天绝嘴唇哆嗦着停了下来。
浩星明睿也是满面痛色地垂下了头去,“在当时那种情形之下,七叔您已是别无选择——”
“我当然还有选择!我本可以选择与六哥一起死在乱箭之下——”
萧天绝的声音嘶哑起来,“可是我竟然没有做到!那一日的情景,至今还时常在我的梦中出现——那一刻,箭已上弦的禁军,皆将目光盯在我那只高高举起的右手之上;雪幽幽,被她的父亲制住了穴道,只能用眼睛死死地瞪着我;而我,却偏偏将目光转向了六哥……结果,六哥他竟突然对着我笑了!
时至今日,我也不知道,当时自己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记得等我清醒过来之时,六哥已经浑身浴血地倒在我的脚下……”
“是追魂——,”浩星明睿哑着声音道,“是父王的追魂一笑,令七叔在那一瞬间迷失了心智,挥手下达了放箭的命令!”
萧天绝陡地瞪大了双目,半晌无语,忽然,他将脸孔深深地埋入自己的双掌之间,失声痛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