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孩儿此次先去了冷衣清的家乡——一个叫绿柳庄的地方,就在徽州城郊。
当地人自然都听说过他们从前的那位同乡——如今已是权倾朝野的宰辅大人,而且也都还记得他那位美貌的夫人。
可是从他们嘴里所形容出的冷家娘子,却是一个知书达理、性情和善的好女子。至于她为何会被夫家所休,竟是没有人能说得清楚原因。
一个美貌贤惠的妻子,在夫君进京赶考之际,忽然被公婆赶出了家门,而当时她还正怀着这冷家人的骨肉。这一切听上去实是于理不合。
于是,孩儿我便做出了一个大胆的推断——也许那林芳茵被休弃的真正原因,正是由于她所怀的那个孩子!”
听宫彦说到这里,郑庸不由赞许地点了点头,道:“不错,彦儿你的这一推断极为在理!隐族人的孩子自幼白发,是无论如何都瞒不住的。
那林芳茵必是知道自己隐族人的身份将要暴露,于是向她的公婆道出了真相,结果却被害怕受到牵连的冷家人给赶出了家门!”
“而一个怀有身孕的单身女子独自在外行走,不免就会引起很多人的注意。当时官府对隐族人的追查也十分严,也许就会有人曾经向官府告发过她这个可疑的单身女子。
想到这些,孩儿便去徽州府衙查阅了当年的卷宗。遗憾的是,因为年代太过久远,府衙之中并未留下多少可供查寻的记录。
但我仍是在一本账册上查到了一条可疑的记载,徽州府曾经支取过一笔银子给一位告发者。
既然有此依据,孩儿便开始在城中走访,向一些年纪大的人打听当年的事情。结果无巧不巧地,竟被我得到了这副画!”
郑庸边听宫彦述说,边继续赞许地连连点头,随即又问道:“你见过那个寒冰的样貌,可是与画中的这个女子十分相似?”
“倒也有两、三分像。毕竟当时画此画的那个人,很可能只是听到那个告发者的描述,而并未见过林芳茵本人。再加上其画工粗糙,画中人与真人必是多少有些不同。但从大致轮廓上来看,眉目间确能看出寒冰的影子。”
郑庸的眼中掠过了一抹狞狠之色,眯着眼道:“如此说来,那个寒冰很可能就是隐族人!”
宫彦点了点头,随即又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道:“不过这些都还只是孩儿的推断。单凭此画,实是无法指证寒冰就是隐族人,甚至都无法证明这画中的女子就是林芳茵。没有实据,我们还是无法拿那左相父子如何啊!”
郑庸却是极为阴冷地一笑,道:“这些年来被皇上所处置的人中,又有几个是真正查有实据的?便是他的那个嫡长子济王殿下,不也是不明不白地就被他圈禁起来了吗?
哼,当初我便觉得太子遇袭之事有颇多古怪,如今想来,必是左相父子的阴谋!通过此举,他们既彻底地打击了济王,又将太子牢牢地攥在了手中。
可笑那个多疑的皇上犹在那里自作聪明,却不知自己一直被那对狼狈为奸的父子玩弄于股掌之上!
虽然皇上如今终算是已有所警醒,心中亦对寒冰生出了极深的痛恨之意,怎奈他却仍是有诸多的顾忌,不敢在明面上针对寒冰,其实主要是因为不想得罪那位左相冷衣清。
不过,现在有了这副画,想必皇上就会迫不及待地对他们出手了!”
一边说着,郑庸不由再次将目光移向了手中的那副画,一抹透着无尽恨意与狠意的笑容,重新出现在了他那张干瘪枯黄的脸上。
他将这副陈年旧画小心地折好,揣入了怀中,而放在怀中的那只手却迟迟没有拿出来。因为,他此刻正用它抚摸着怀中的另一件十分重要的东西——皇上刚刚颁下的一道密旨。
眯着眼睛想了半晌,他才对一直静静坐在那里的宫彦极是亲切地笑道:“此次彦儿寻到此画,可说是立了奇功一件!义父当然也不会忘记自己曾经答应过你的事情。相信不久之后,你我的心愿皆可达成。”
宫彦忙站起来躬身一礼道:“孩儿多谢义父成全!”
郑庸笑眯眯地看着这个心机诡诈的年轻人,从前对其所起的那点儿淫念,早就被提防之心所取代。
虽然当初与他有过约定,要各取所需。但如今自己有了这副画在手,已足以将左相父子一并铲除。而且,今日济世寺的行动若是计划得当,最终就连雪幽幽也无法幸免。
如此一来,展儿的大仇已然得报,自己还留着这些北人何用呢?到那时,这天下归谁又与自己何干呢?
心中虽在转着这些念头,可郑庸的脸上却仍是笑意盈然,“嗯,彦儿你也多日辛苦,还是早些下去歇息吧。余下的事情,都交给义父来办。”
“是,谢义父!孩儿告退。”
目送着宫彦转身离开,郑庸的一张老脸上始终挂着亲切的笑容,可此时他脑海中所浮现的,却是左相冷衣清那张悲痛欲绝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