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这天儿都黑了,您不若等明儿再......”
“我要给母亲写信,不好耽搁。”窗外冷月映出树影,透过窗棂投在宋辛削瘦的脸上。
冷峻得棱角分明。
熊薇只劝到一半,被打断后便不敢再劝,折身去了旁边的书房去拿纸和笔。
少爷从小脾气就倔,他想做的事,就是天王老子来劝他也无用。
宋辛强撑着力气,在床榻上支了张写字的小几,低眉提笔,在宣纸上慢慢晕开笔墨。
他写得很慢,亦很认真。
能透过他的字迹看出来他的虚弱与力竭,但他仍撑到了最后一笔。
写罢,宋辛扶着阑干,像脱了水的鱼儿一般喘气,吩咐道:“快......快马加鞭送去京城。”
“是。”熊薇低头,不敢耽误,立刻就揣着信出去了。
少爷拼着命也要连夜将这信写好送出去,一定是极重要的事情。
......
翌日,宋太师府内。
亭台楼阁,精致玲珑,门厅水榭,佳木葱茏,端的是一派清幽雅致的低奢贵气。
一位容貌清雅的妇人正坐在凉亭里,眼角含泪,似梨花带雨,一身湖蓝色蜀锦长裙衬着四周的水波粼粼而动,耳珠子上悬着的珍珠玉坠随着她肩头的耸动而轻轻起伏着。
一只男人的手伸过来,将她拦进怀里,声音宽厚温和,“怎的一大早就躲在这儿哭来了?受了什么委屈不肯同我说?”
“辛儿......我收到辛儿的信了。”她垂下泪眼潋滟的长眸,雾蒙蒙的,十分惹人生怜。
从这一双与宋辛酷似的凤眼便能知道,她是宋辛的母亲。
而正将她揽在怀里想要哄她却语气反倒更生硬得不知所措的男人,则是宋辛的父亲。
他板着脸,沉默半晌,憋不出哄人的话,只好硬生生地冷哼道:“那臭小子,终于明白我们的苦心了?”
当时宋辛去容庄可是不情不愿的,以为父亲母亲放弃了他。
甚至连道别的话都没说,就赌气上了马车,没看他们一眼。
这么久了,总算等到他的来信了。
宋辛的母亲眼眶微红,纤白指尖摩挲着那面宣纸,嗓音温软满含思念,“辛儿来信说,想要个老师过去容庄教他。”
原本还背着手昂着脸的男人表情一滞,露出极意外的神色,“他竟然提了这样的要求?”
似是还有些不信,他接过宣纸,辨认起宋辛的字迹来。
不得不说,宋辛这封信实在让他的父母十分意外。
因为从前他们想让他多读些书认些字,可几乎是磨破了嘴皮子都不管用。
宋辛生无可恋,更不愿意折腾辛苦自个儿学这些对他来说毫无用处的东西。
他这身子本就活不了多久,一不能考取功名,二不能出将入相,就连出门去参加些附庸风雅的诗会也没那个体力。
何必呢?
没想到。
他们是真没想到。
容庄明明什么都没发生,一派太平景象,如何能让辛儿改变如此之大呢?
他们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到,只是因为一个小丫鬟。
......
容庄又来了一位客人。
听说是给少爷请来的老师。
也是京城来的,身份同样尊贵得不得了。
不过他的马车倒是没有少爷的气派。
躲在影壁后边偷偷观察的阿芙如是想。
她吐了吐舌头,从兜里掏出奶黄小兔包,咬了一口。
流沙馅儿的奶黄流出来,融在舌尖,细腻又香醇,美得她眯起了杏儿眼,露出一副惬意享受的表情。
“好香,这是给我备了点心?不错,你们这儿很周到,我喜欢。”从马车上下来的匡正跟狗鼻子似的,一下就闻到了奶黄包的香味。
他鼻子耸着闻了闻,蓄着花白的胡须也跟着起伏。
忽然意识到这有损他威严高大的形象后,立刻就挺直腰板,轻咳一声,然后捋了捋他的胡须。
但是骨碌碌转着偷摸摸寻找点心到底在哪儿的眼珠子还是出卖了他。
匡正已有六十来岁,本是个白发白须看起来气度儒雅的老头。
腹有诗书气自华,他甚至还有几抹仙风道骨的出尘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