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领尸体的时候,她没去。
火葬的时候,她没去。
每年的清明、冬至、生辰、忌日,她都没去。
就因为这样,她被很多人说冷血,寡情,势力,高傲,还有骂□□的,反正私底下什么难听的都骂过。
他们说,当年要不是沈月初,她早就被废了,还弹什么钢琴。
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沈月初喜欢她,她就是不给回应,硬生生吊着他,让他感觉还有希望。
他没了,她连一滴眼泪都没流。
凌俏替她伤心,明明整夜整夜失眠,眼睛都要哭瞎了,却不解释。
为什么不去?
她根本不知道他死了,父母用尽手段封锁了消息网,就为了让她一心一意参加完国际钢琴大赛,当她拿到奖状微笑着各种合影的时候,曹劲红着眼等在音乐厅外头。
她彻底懵了,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她被父亲反锁在家里,直到火葬那一天,她还在绝食抗争,她只想去确认,有谁能告诉她,这都是假的。
后来呢?
可能是恐惧吧,怕到心都在发抖,怕真的确认,再也见不到这个人。
如果上天有灵,如果他的灵魂不灭,她只在心里跟他说,别人不需要知道。
她突然和家里闹翻,突然退学,突然放弃了视如生命的钢琴,突然转专业。
猜测的人还有很多,但没人能从她这里得到答案。
她再次出现在大家视野里的时候,还是那个面色淡然,说话从不会大声,不爱与人过多接触的许轻言,没人能从她纹丝不动的脸上找出任何异样。她似乎要把自己修炼成佛,不与人结缘,也不与人结怨,她以为,下半辈子她依然会这般默默听他的话,过好这一生,可她觉得自己注定要辜负他,他难道不明白,没有他,她如何过好这一生?
今天,程然对她说:“你并不知道他真实的死因吧。”
“我们家和李家的恩怨,跟你说三天三夜都说不完。简单说来,他们想要干掉我们,我们也想他们不得好死。这两年,我是发狠想整垮梁见空,但为什么?为我自己,当然,为我们家,当然。还有就是,为了我兄弟。”
“他是为了我死的。要不是他,今天我不可能坐在这。”
“八年前,梁见空部署了一切,我和月初分头行动,设了很多□□,梁见空那时已经猜到我有替身,可一时猜不准我究竟在哪。他最后干脆都下杀手,可惜,我逃掉了,月初却被他逼在山顶。”
许轻言的脸色已经差到极致,程然这次却没有停顿,他紧接着一步一步,把她逼入真相的漩涡:“他放火烧了山,月初被烧成一团火,在挣扎中失足跌落山崖。”
程然一边说,一边观察许轻言的脸色,她看起来随时会昏倒,却依然挺着背,默不作声地听他描述那些残忍的场景。
“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是具焦尸。梁见空以为是我死了,没想到不是,他有多愤怒,可想而知。他应该查了沈月初的底。”程然意味深长地看着许轻言,“见到你的第一面,他应该和我一样,已经认出了你。”
许轻言的心脏猛然收缩了下。
如程然所说,梁见空如果一直知道她的身份,那他这期间的举动,就耐人寻味了。
但如果,程然说的,不是真的……
似是已经看穿她的疑虑,程然裤袋里摸出一张照片,正面朝下,推到许轻言面前:“你可以留着,如果觉得心里不舒服,就撕了吧。”
许轻言的手指慢慢抚上照片的背面,像是被定身一般,她始终没有将照片翻过来。
她盯着照片,问程然:“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程然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苍白的脸:“你救了,杀死你男朋友的杀人凶手。”
他这句话,何其诛心!
冷,从内而外被寒气炸裂的痛感贯穿全身。心脏,失速般疯狂地跳动着,快要令她无法呼吸。
许轻言头脑里全是她抢救梁见空的画面,她赌上医生的尊严,拼尽了全力,从死亡线上把梁见空拉回来。
她做医生,是为了沈月初,却救了害死他的凶手。
如果那个时候她就知道这一切,她的手术刀,还能握得稳吗?
她像是被抽离灵魂的木偶,一动不动地坐在位置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能让她露出这样表情的人,沈月初,程然不由回想起他第一次见到沈月初。
聪明,骄傲,却很有分寸,看似吊儿郎当,但眼神中带着股奇异的坚韧。
他一眼就看中了他。
沈月初自己交代是孤儿,所以无牵无挂,很能豁得出去,要不然,他不会这么快赢得帮派里长老和他的信任。
他不是没查过沈月初,但所有资料都很简单,也没有许轻言这个人。
所以,他说沈月初随身藏着她照片,甚至告诉他,许轻言是他女友,这是假的。
沈月初从来没有提过许轻言。
但程然猜过,沈月初心里应该有一个女人。因为,沈月初唯独女人,从来不碰,酒色乱性,他的自控力强得可怕。
现在,程然倒是有点理解。
这个女人,你多靠近一步,都怕会玷污她,自然想要保护她,让她远离纷乱的世界,得一处安宁美好。
可惜啊,她终究还是被拖入这个肮脏不堪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