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文章,一般人看来觉得缺少灵气,幸好只是院试,山长显然也没指望找到一个惊才艳艳之辈,看着倒是觉得这般稳当的文峰,若是一直不能得到功名的话也是可惜,大手一挥把这篇放了进去。
如果贺文麒知道灵气这一说的话恐怕会十分无奈,即使熟悉了十几年,但他上辈子习惯那些法律文件可是快三十年,如今怎么可能一下子转变过来,再说了,在他看来,一篇文章不可能符合所有人的眼光,稳当的总比偏激的好,他对这位作为评卷的山长大人不熟悉,自然还是要走这条路。
不得不说,贺家过来的几个人文采都算不错,至少剩下的四个人全部都成了秀才,这一日衙役上门的时候,可把二老爷高兴着呢,虽然他们嫡系这些年一年不如一年,但旁支出息的话,到底也是光彩的事情不是。
等院试的结果出来,贺文麒就琢磨着赶紧回去,谁知道一考中了秀才,从到了青州就勤学苦读的四人倒是不急着回去了,每天应付那些学子乡绅不亦说乎,贺家在青州是大户人家,这几人都是贺家得了功名的人,在外头颇有几分脸面,比起在京城谁也懒得搭理,显然待遇截然不同,也免不得这几位流连忘返了。
贺文麒年纪小,看起来又还是一团孩子气的模样,跟他打交道的自然也少了,毕竟他们出游的时候,十有*是要带上几个烟花女子助兴的,若是旁边有个孩子看着,到底是有些不好,再说了,据说这位虚岁才十三,实际上才十一,说不定那功能还没有呢。
贺文麒乐得轻松,也不好先带着人回去,只好耐着性子留在这儿,只想着算算时间都已经过去两个月了,家里头李氏肯定担心不已。眼看着这几位同窗回来的时候身上酒气越来越重,贺文麒也十分不耐烦,索性言明自己想要早日回去,若是他们不走的话,自己就先走了。
那三位哪里舍得离开,在京城他们算那个茬,谁都能甩他们脸子,但在青州却受到了尊敬,甚至是谄媚,一时之间迷乱其中。这几人都觉得贺文麒扫兴的很,但却不能真的让他自己一个人回去,不然他加油添醋的说一番吗,到时候回去老师肯定会生气。
正当他们犹豫不决的时候,二老爷给下了决定,一家一下子出了四个秀才是挺光荣的,但要是继续这么下去,四个秀才里头三个都要被迷汤灌晕了,一辈子都是秀才的话,对贺家什么用处都没有。
二老爷发了话,下面的几个学生也不敢说什么,只是心中暗怪贺文麒是个扫兴的,若不是有他在的话,二老爷怎么会管这样的事情,心中纷纷决定,以后绝对不带这个小孩一起出门了。他们却不知道,如果不是李氏不放心,贺文麒也绝对不想要跟他们一起走的呢。
谁知道临了临了,回去之前却出了一件事,让贺文麒觉得牙齿发酸。事情的起源十分恶俗,穿越到古代,要是没见过卖身葬父的娇俏女子,实在是白白往这个世界走一遭,而这一日,贺家开始收拾行囊准备回去,谁知道车子一走出去就瞧见一群人堵住了路口,车子怎么都走不过去。
贺文麒不耐烦的撩开料子,远远的听见有女子的哭声,哀哀切切的让人心中发毛,顿时皱了皱眉头,正想要说什么,却见一个白色的身影径直撞了过来,直接栽倒在了车前,吓得驾车的王三一大跳,连忙拽紧了缰绳,生怕摔了车上的小少爷。
那栽倒下来的女子柔柔弱弱的起身,露出一个凄美绝伦的笑容,清秀的脸庞搭配着白色的孝服,看起来确实有几分姿色在:“这位少爷,求求你大发慈悲,救救我这个可怜的女子吧,小女子愿意为奴为婢,只求少爷能够给亡父一个容身之地。”
里头的贺文麒听得炯炯有神,下一刻撩开了帘子,露出一张小孩脸来,没办法,他身高不低,脸颊却还带着婴儿肥,看起来十分粉嫩的架势。看了看地上的女子,那女子显然也没有料到,自己打听了半天这群京城来的少爷今日回去,这第一辆车里头却是一个小孩,顿时愣在那儿不知道如何是好。
贺文麒长长的叹了口气,看了看周围一群看热闹的人,再一看那个跪在地上哀哀流泪的女子,远远的还能看到一具躺在地上的尸体,当然也不知道是真的尸体还是假的尸体,顿时没好气的说道:“我没钱。”
一瞬间周围的人脸色看着都有些奇怪,他们还以为这位小少爷看着是个心肠软的,怎么样都要先安慰安慰眼前的女子呢,谁知道出来之后第一句话是没钱……
再看那女子的脸色微微僵硬,谁知道车子里头是个毛孩子呢,毛孩子能懂自己的美吗。
局面没僵持一会儿,后头走过来一人,却是贺启元隐隐约约的听见动静,走过来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走到前头,一眼便看见跪在地上默默垂泪的女子,一时之间移不开眼睛,愣愣的看着地上的人。
女子哪里不知自己的机会来了,顿时跪着往前几步,却让自己更加靠近贺启元一些,哀声说道:“小女子别无所求,卖身葬父,只求父亲能走的风风光光。小女子愿意一辈子服侍少爷,为奴为婢,衔草结环以报少爷救命之恩。”
贺文麒撇了撇嘴,暗道这家伙还有完没完了,但他不买账,那贺启元却已经伸手扶起了女子,连声说道:“小姐卖身葬父,品行高洁,哪里用得着为人奴婢,放心吧,这件事有我,一定会让你亡父走的风风光光。”
听到这里,贺文麒都懒得再看,索性钻进车子不出来了,两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要是多少什么的话,感情还是棒打鸳鸯了。
不过有了这事情,这一日果然没有走成,那贺启元真是个情圣,果然把那女子所谓的老爹丧事办得风风光光。
三日之后他们再一次启程,贺启元的车内自然多了一人,贺文麒懒得管这件事,说到底跟他没有丝毫的关系,倒是其他两个学子居然带着几分嫉妒,挤眉弄眼了一番。
贺文麒照旧讨厌坐车,就跟王三一路说说话,偶尔还能听见前头车上出来的笑声,实在是让他十分无语。
幸好贺启元与那个女子娇娇亲亲热热,一时之间连第三个人都容不下,自然也懒得理会外头的人,一天之中只有住宿的时候才会出现,居然还能同吃同住的,娇娇也早早的褪去了孝服,穿着一身粉嫩的襦裙,倒是显得更加的娇俏了。
贺文麒觉得有些好笑,为什么从古至今,总有男人那么自以为是,觉得柔弱的女人都需要拯救,在他看来,女人的柔弱其实都是一种保护色罢了。不过也可能在贺启元的眼中,这个娇娇也是一个消遣的东西罢了,所以才这般的肆无忌惮。
无论如何,马车渐渐到了京城,贺文麒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家,跟同行的几人说了一句便直接离开了,那几人虽然笑话他是个没断奶的孩子,但其实他们也是第一次离家这么久,纷纷朝着自家走去。这会儿贺启元倒是意识到,自己若是直接带着娇娇回去的话,可能会被他爹狠狠揍一顿,只好先想一个办法将她安置好。
贺文麒到了门口,远远的看见王老头朝着门外张望,瞧见他回来还揉了揉眼睛,下一刻却惊喜的叫起来:“夫人,夫人,小少爷回来啦。”
下一刻屋内走出一个女子,可不就是李氏,看见贺文麒双眼含泪,一把将他抱在怀中叫道:“我的儿,你可回来了。”
☆、第30章 人事
贺文麒走了这么长一段时间,李氏真是望穿秋水,没日没夜的惦记着女儿在外头会不会累着,会不会渴着,会不会不习惯,各种会不会,等贺文麒回来的时候,觉得自家老娘比自己出门的时候还要瘦了一圈儿。
瞧着女人只是搂着自己心肝宝贝的叫,贺文麒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无奈,上辈子她自小就是孤儿,在孤儿院里头倒是不缺吃喝,但母爱这东西就别妄想了,等长大之后一直忙着学业工作,律师这工作见识多了人类的丑恶面,以至于他对男人和爱情都十分失望,一直到穿越之前,也还是单身一人。
而现在,贺文麒眼中带着几分感动,母亲给予的,全心全意毫无保留的母爱,是她上辈子求而不得的。笑着扶着李氏走进门,这才说道:“儿子倒是觉得身体挺好,倒是母亲看着憔悴了许多,这段时间肯定是没有好好休息。”
李氏听了这话脸色微微一黯,看着刚回到家门的儿子却并没有直接说,只是说道:“先回去休息一会儿吧,有话明日再说。”
贺文麒倒是有些奇怪,按理来说,即使李氏早就知道自己考中了秀才,但也该拉着他庆祝一番才是。
贺文麒注意的扫了一眼屋子,一直都没有看见绿荷和崔景山出现,心中便是咯噔一下,看了一眼李氏,低声问道:“娘,是不是绿姨她?”
李氏一听这话,忍不住落下泪来,绿荷是她的贴身婢女,但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可以说是情同姐妹,谁知道。
贺文麒见如此,便知道自己所料不差,绿荷的身体一直很差,这几年来即使好生养着,也是一日不如一日,偏偏她最觉得自己拖累了李氏一家,心思又重,反倒是更加严重了。等到他出门的时候,绿荷刚刚大病了一场,几乎起不了床,所以才会把崔景山留下。
李氏啜泣了一番,才低声说道:“你绿姨一个月前已经走了。”其实在贺文麒刚离开没多久,绿荷便已经不行了,李氏想着两人感情深厚,便要派人将他追回来,但绿荷哪里能允许,只拉着她说不要耽误了贺文麒的科举。
贺文麒脑中也哄了一下,绿荷虽然是个下人,但对他而言却像是一个亲近的阿姨一般,虽然心中早有了准备,但一下子听见这句话还是觉得心痛不已。他稳了稳心神,皱眉问道:“那景山呢?”
李氏眼中露出几分欣慰,开口说道:“景山是个好孩子,绿荷没有白白生养了他,这孩子说要在绿荷坟前结庐守孝,我生怕他身体撑不住,硬是拦着,只是送了他去寒山寺,在那儿为绿荷祈福。”
贺文麒也知道崔景山的性格,绿荷一去这孩子恐怕心中难过的很,便说道:“明日我也去一趟寒山寺,住几日陪陪景山吧。”
李氏听了也点了点头,又心疼儿子刚回来又要出门,说道:“你多歇几天再去吧。”
贺文麒倒是笑道:“娘放心,我身体好着呢,倒是娘看着清瘦了许多,可要多多保重身体,若是娘病了,做儿子的才会心疼。”
李氏听了这话心中开心,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这才说道:“你这次中了秀才回来,当娘的开心的不得了,只是不能为你大办,倒是委屈了你。”
贺文麒并不在乎这些,只是笑着说道:“绿姨也是我的长辈,这个时候大办也不合适,再说只是一个小小的秀才罢了,这次一行五人,倒是四个都中了,也没有什么好稀奇的。”
李氏听了这话倒是笑了,秀才却是多,但是十三岁的秀才,走到哪里都是稀奇的。
贺文麒不在乎,有的是人在乎,贺家一下子出了四个秀才,也是值得庆祝的一件事,首先族长那边也宴请了一些人,贺文麒推脱不过去了一次,便打着名号去了寒山寺,实在是族长话里话外为了贺家奉献一身的那些意思,让他光听着就觉得腻歪。再说了,不过是个秀才,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贺家多么轻狂呢。
贺文麒第二天便出发去了寒山寺,心中想着顺便可以拜托方丈大人传个信给白城,他倒是不奢望能再一次见到白城,上一次意外看见那人,他还觉得惊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