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奉承的话,但这位说着的时候倒是理所当然,丝毫不教案任何谄媚,冷志明眼神微微一闪,看了一眼礼物,却没有任何接过来的意思,看着贺文麒淡淡说道:“贺大人确实是有些冒昧,你我都是朝廷命官,奉旨身为一地知府,没有朝廷的调令,怎么可以贸贸然离开自己的属地。”
贺文麒心中一跳,暗道这家伙却是不是个好糊弄的,直接抓住了自己的把柄,幸好他上辈子干的,可不就是钻法律的漏洞,听了也不生气,反倒是笑吟吟的说道:“大人倒是误会了,在下这次离开南中,早已上书朝廷,皇上也是允许的。”
冷志明心中一跳,确实是没料到贺文麒还敢把这样的事情禀告朝廷,要知道各地的知府,都是想方设法的捞银子,像是这样的私下商道,被官府知道层层剥削的话,最后落到知府手中的能有多少,若是不说,私底下或许也会出血,但留下的肯定多一些。
贺文麒见他脸色微微一变,心中倒是有了底,他当然不可能将茶马古道的主动权留在官府的手中,就像是冷志明猜测的那样,官府的剥削实在是太厉害了,若是走官府的路子,南中豁出性命,最后得到的好处恐怕不多。
但他要做一件事,不可能完全的瞒着朝廷,一来是需要北疆那边松松手,二来也是,段岳羽他们一路,总不可能一直走在了无人烟的地方不是,好歹需要许多的通关令。当然,走了明路不代表就直接将生意扔给了朝廷,其中的奥妙,就是贺文麒与朱成皓之间的秘密。
贺文麒耳不红心不跳的,说的好像这件事朝廷知道的清清楚楚,看准的就是,冷志明在京城压根就没有眼线,即使打听到一些事情,恐怕也不知道底细。再有一个,皇帝正为了几位皇子的事情闹得头大,这会儿谁愿意为了这点芝麻绿豆的小事儿去打扰了他老人家。
看着他信誓旦旦的样子,冷志明倒是有些犹豫起来,若是这件事真的过了明路,朝廷也是支持的,自己贸贸然将人直接扣押下来不放,落到朝廷的眼中恐怕就是藐视朝廷。想到这里,冷志明不由责怪那几个兵蛋子,平时不听使唤也就罢了,这次若不是他们叫嚣着给段岳羽一点颜色瞧瞧,他也不会贸然行动。
冷志明是个谨小慎微的人,正因为他这样的性格,才能在永宁一待就是十几年,即使怀才不遇,也不敢露出丝毫的痕迹。也正因为他的性格,贺文麒知道自己的一番话下来,这位大人的心思已经有些变换起来,心中微微松了口气,如果永宁的官府跟军队是一条心的,他才更加的无计可施。
到底是多年为官的老人,冷志明既然做了这件事,自然不可能因为贺文麒几句轻飘飘的话就放人,反倒是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提段岳羽在永宁的事儿。
贺文麒也是不急,听着他东拉西扯,忽然开口问道:“之前在京城的时候,便听闻安国将军与三皇子走的很近,据说三皇子的一个侧室,就是安国将军的嫡亲孙女,若是将来是三皇子有幸,想必安国将军也定会水涨船高。”
听见这话,冷志明大吃一惊,看着贺文麒眉眼带笑的模样,暗道这位莫非是意指自己有意掺和储位之争。天知道冷志明即使是想要升官发财,也不敢掺和这件事,当年他们冷家可不就是站错了队,直接被从京城驱逐出境,若不是如此,他现在绝对不会只是一个小小的知府。
贺文麒却像是完全不知道自己一番话对他的打击,继续说道:“说来三皇子殿下也是皇子之中,文采最为出众的,可惜母族不显,一直以来身体不好,身上并无官职,想必手中也缺钱才花儿,不过他那样的龙子凤孙,自然会有许多有心人,上赶着送银钱上去,冷大人,你说是不是这样。”
冷志明被吓得满头大汗,这位贺大人空口白牙的,直接将他扣留段岳羽的事情挂到了储位之争上头,言明他是给三皇子争夺储君之位谋得银钱,这样的话其实能随便说的,若是被上头知道,甭管是真是假,皇帝心中都会有了疙瘩,要知道冷家之前已经犯过一次这样的错误,谁知道皇帝会不会再一次迁怒。
冷志明连忙打断了贺文麒的话,冷声说道:“贺大人说话也得注意一些,朝廷大事,岂是我们可以议论的,安国将军与三皇子的关系如何,本官并不知道,本官与安国将军,也并不熟识。”
贺文麒但笑不语,倒是闭了嘴慢慢品茶,反正一时半会儿,冷志明总不可能直接把段岳羽给宰了,只要人在,他有什么好着急的。
他不急,冷志明却着急起来,这位贺大人既然敢大大方方的进了永宁城,要说他没有做任何的准备,冷志明是怎么都不相信的,就怕一个闹不好,这位来一个两败俱伤。
贺文麒年轻,正是因为他太年轻了,才让冷志明更加的忌惮。若是在官场混了几十年的老人,肯定不会一时冲动做出损人也害己的事情来,但年轻人不同,书生意气,骄傲自大,这样的人吞不下一口气的时候,很可能脑袋一抽,让周围的人也跟着一起不好受。
冷志明更加后悔碰了段岳羽那个烫手山芋,早知如此的话,他乖乖的结果段岳羽的孝敬钱,放了他们过去南中不久成了。
但事已至此,他却也不能直接松口,一时之间更加犹豫。
正在这时,却听见外头一阵脚步声音,贺文麒脸色微微一变,这样有韵律的脚步声,想必是常年接受训练的,而听着声音,至少也得数十人。贺文麒带来的人中,衙役们都被留在了外头,身边如今只有一个方子玉,一个李青,就是崔景山也跟衙役们待在一起。
不出所料,等人从前门进来,果然是一队穿着军装的士兵,为首的男人虎背熊腰,眼神锐利,扫了一圈在场的人,脸上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冷声说道:“听说南中知府远道而来,本官未能迎接,实在是惭愧。”
话虽客气,但这人脸上身体的姿态却放得高高的,看向贺文麒的眼中不带一丝尊敬,贺文麒冷笑一声,知道这位肯定就是如今永宁军队的左参议徐永靖,这位虽然只是从四品的官职,但却是安国将军的亲信,在永宁府内,就是比他官职高的那几位,也得给几分面子。
只是这个面子,别人愿意给,贺文麒却懒得给,当下冷笑一声,冷冷说道:“徐大人确实是失礼的很,本官堂堂正四品知府,你不过是从四品的参议,如今见了本官,为何不行大礼,莫非这就是安国将军治下的礼仪,若真是如此,本官倒是要上书朝廷,与将军好好商讨一番。”
在场的人显然都没有想到,贺文麒会突然发难,一点儿面子都不给徐永靖,要知道这位在永宁就跟土大王一般的人物,就是平时冷志明也没少吃挂落,这会儿见他脸色难看的模样,心中忍不住一阵舒爽。
即使心中恼怒,但徐永靖也是知道分寸的人,暗怪自己平时放任惯了,居然忘记自己的官职还没有眼前这两个酸秀才高,当下只好忍着恼怒,微微低头行礼,只是怎么看都有一种不情愿的劲头。
贺文麒看了一眼冷志明,便知道这两位的纠葛也大了去了,当下也不管还在行礼的人,对着冷志明说道:“冷大人,虽然都说武人粗俗,但朝廷的礼仪,甭管是不是读过书的,都得好好遵循,否则的话,□□皇帝命令那么多官员著礼记,岂不是就成了摆设,徐大人,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徐永靖心中恨得要死,却只能点头应是,谁敢直接说□□皇帝不好。凡是封建皇朝,总是这样,动乱的时候武人说了算,安稳的时候文人地位高,偏偏如今正是还算安稳的时候,如今的老皇帝显然也更加偏爱文人。
徐永靖哪里是能够忍气吞声的人,这时候被贺文麒逼着低头认错,当下就要还回去,抬头便冷冷说道:“贺大人倒是知道礼记,却忘记在历朝,还得依着法典办事,那段岳羽走私贩盐,不管放到哪里,都是一个死字。”
贺文麒却冷笑一声,瞥了他一眼说道:“走私贩盐,徐大人是开什么玩笑,我南中百姓都是遵纪守法之人,段岳羽走商路,是经过朝廷批准的,若是大人不信,本官还带着盖有玉玺的指令。段岳羽这一路,带走的只有南中不值钱的茶叶,贩卖私盐这一说,却不知从何而来。”
☆、第65章 较劲
贩卖私盐,这个罪名可大可小,虽然盐这一项通常是掌控在朝廷的手中,但一般产盐的地方,多多少少有些走私,总不可能要求当地产盐,老百姓也都去官府那儿买盐巴吧,只要这个度不过分,一般朝廷是不会管的。
但一旦过度,贩卖私盐的罪名,足以要了一家人的性命。南中这地方并不近海,但这里却有一些盐矿的存在,所以老百姓们也不缺盐巴,当初走茶马古道的时候,段岳羽也曾提议,以盐巴作为主项目,茶叶作为辅助,毕竟对于贺文麒一手琢磨出来的茶饼,他们尝过都是觉得味道可以接受,谁知道北疆的那些胡奴吃不吃这一套。
只是当时贺文麒就考虑到私盐贩卖的危险,一日两日倒也罢了,他们想要长期走下去的话,以私盐为主,早晚都得引起朝廷的注意,再说了,他对自己弄出来的茶饼还是极具信心的,聚集了中国人几千年的智慧结晶,不愁卖不出去。
因为种种原因,在贺文麒的反对下,段岳羽虽然还是带上了不少盐巴,但对外而言,都是以贩卖茶饼为主,以他的谨慎性子,恐怕也不会露出痕迹。贺文麒对段岳羽还是十分放心,如今又是在回来的路上,就算当初段岳羽带了不少的盐巴,如今也该早早的卖完了才是。
贺文麒认定了徐永靖不过是虚张声势,照旧淡定的很,该喝茶的喝茶,该蔑视的眼神也没有带上温度,倒是弄得冷志明心中暗赞,这位看似年轻的知府大人,绝对不是冷志明之前以为的那般好打发。
徐永靖自然也明白了这一点,只是到嘴的鸭子,他怎么可能让他飞了,要怪就怪永宁这地方也贫困的很,油水没多少不说,还跌时时刻刻打起精神来以防外族来袭。虽然当个土皇帝,但远远在京城的时候潇洒自在。而这一次他偶尔得知,段岳羽一行人带着不少好东西,怎么能让这位不心动。
若是能得到那些财富,往上头疏通一番,自己很可能就能调回京城,到时候以他的本事,跟安国大将军打好关系,不愁不能上进。
这般想着,徐永靖只是冷笑一声说道:“贺大人不愧是探花郎,指鹿为马的功夫比谁都厉害,若没有这回事,我们从段岳羽那行人身上搜出来的盐又如何说起。”
贺文麒眉头微微一跳,看徐永靖说的信誓旦旦的模样,心中嘀咕这家伙是不是直接动手栽赃,若真的是这样的话,倒是难以说清了。脑中心思一转,贺文麒只是冷笑着说道:“商队常年在外,身上带上一些盐巴,一来自己食用,二来路上撒一些,也可以驱走蛇虫,这又有什么奇怪的?”
徐永靖见他这般说,心中倒是一松,看了一眼旁边的冷志明说道:“贺大人这番话说的可笑,莫非商队一路上,能用的了一屋子的盐巴不成,若是大人不信,这边随属下去看看真凭实据,我永宁府的人,也不是贸然行动的。”
贺文麒身边的李青都微微皱眉,下意识的看向自家知府大人,但见贺文麒照旧是那副淡淡的模样,站起身来只是说道:“那就有劳了。”
他这般坦然,倒是让徐永靖和冷志明有些惊讶,心中暗道莫非这位大人真的不知道,世界上还有栽赃这一说,只要他们拿出盐巴来,到底是不是商队携带的,还不是他们说了算,至于商队的人,谁家做了坏事还会承认的。
李青心中担心不已,作为南中人呢,比起贺文麒他们,他自然更加明白,若是段岳羽折在了永宁府,恐怕到时候知府衙门会不得安宁,虽然有段家七姑娘在,但段宏南要迁怒,恐怕这位也只能拦得住一时,拦不住一世。
只是看贺文麒一副淡然的模样,李青倒是微微安了心,他哪里知道,贺文麒心中也焦躁的很,若是待会儿找不到一丝破绽,恐怕这件事真的不能善了,他这会儿倒是感叹兵权的重要性,若是自己手中兵力大大高于永宁府,还怕他们做什么手脚。
幸好上天还是站在他这一边的,打开门看着那一屋子的盐巴,贺文麒就知道这次他们的小尾巴已经消失了,而徐永靖和冷志明,却是把自己的小辫子,一点点的塞进了自己的手中。贺文麒微微勾起嘴角,带着微微的笑容看向前面的两人。
冷志明心中暗道不妙,但不等他开口,徐永靖就指着里头满山的盐堆说道:“贺大人如今看到了吧,这些便是从商队之中收缴上来的盐巴,真是没有想到,那段岳羽这般胆大,居然携带了这么多的盐巴。”
贺文麒皱了皱眉头,似乎一副苦恼的样子:“按照大人这话,这些盐巴既然是段岳羽带去北疆贩卖的,如何又会原原本本的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