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文麒自然没有不答应的,虽然不知道这个人介绍的是不是自己想要的,但至少是开了一个好头不是。
等黄昏时分,那个工匠才急急忙忙的从工部走出来,看见拐弯角处的马车才松了口气,脸上露出几分喜色。
贺文麒撩开帘子让这个男人上车,后者看了看自己灰扑扑的衣裳,有些不好意思,但挨不过他的话,便坐到了车头那儿,生怕自己弄脏了里头的垫子。
贺文麒无法,只好自己也坐到了前头,笑着问道:“方才你说的是什么人?”
工匠见他如约等了自己,这会儿说话便放松了一些,憨憨说道:“大人,奴才说的是家中的一位族叔,据说祖上是造船的,只是后来惹了祸,便退了下来,他很有一番手艺,一开始也在造船局那边做活,只是为人脑筋死,不会说话,后来得罪了上头的人,便被赶了出去,这些年一直在家中,但手艺确实没放下。”
像是怕贺文麒不相信,工匠又说道:“那叔叔一个人在家捣鼓,偶尔也能弄出一些奇奇怪怪的船来,他家日子过得苦,这些年来,偶尔也靠私下卖一些小船挣点钱。”
贺文麒听了倒是来了兴趣,又问了一些那个人的话。
这工匠倒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原来那他同姓族叔,被从工部赶出来之后便回了家,原本他家还过得不错,但他是个不会种田的,唯一造船的本事,显然也不是一个人能成的,偶尔造一些小船,他们小地方,需要的人也实在不多。如今已经五十多岁,两个儿子都娶了媳妇,家里头过得十分艰难。
那工匠所在的村子在京城之外,他们好不容易赶在关城门前出去,贺文麒倒是有些庆幸自己早早的打发人回家,不然的话等不到他回去,李氏可不得着急了。
等出了城门,工匠又说道:“还得走一个时辰,坐马车的话,也得半个时辰,平常奴才都是住在工部的大通铺里头,一个月才能回家一趟。”
贺文麒点了点头,又问了一些他们村落的话。京城附近的村子,大部分都是过的还不错的,当然,这个不错是相对于其他地方的农民。贺文麒倒是庆幸自己当初咬牙苦读,若他不能当官,要下地种田的话,就跟李氏两人怕是撑不住多久。
等隐隐约约看见村落的影子的时候,天也已经几乎全黑了,透着月光倒是能看清楚道路,村落里头的人歇的早,偶尔听见声音的探出头来一看,显然对贺文麒的豪华马车十分感兴趣,一会儿功夫,倒是不少家里头亮了起来。
工匠憨憨一笑,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乡下人没见过世面,大人可别介意。”
贺文麒自然不会介意,只是说道:“今日晚了,这时候上门拜访,是否有些不好?”
从杂造局大人的态度,工匠也能猜到,眼前的年轻人官职肯定比那个大胖子要高,生怕耽搁的久了他改变主意,笑着说道:“不用不用,这还早着呢,肯定都还没歇着,大人您稍等,我去喊人起来。”
贺文麒没来得及阻止,工匠便一溜烟的跑了,乡下的宅子都长得差不多,透过夜色也看不出什么来,一会儿功夫,那户人家便打开了门,几个黑乎乎的人影走了出来,贺文麒下马车走了过去,便听见工匠梗着脖子保证道:“真是京城里头的大人,想要看看咱叔叔的手艺呢!”
那几个农户显然不太相信这话,哪里有京城的大人往这里来过,只是看见那马车,再看贺文麒的模样,心中便相信了一些,两个乡下媳妇模样的女人连忙忙碌起来,一会儿功夫,他们居然舍得用油点亮了好几个火把,让院子里头变得亮堂堂的。
看着眼前的茶水,贺文麒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他方才听见,这家里头可没有好茶叶,是让家里头媳妇去了村长家借来的,当然,这茶水的味道也还是一般。
贺文麒慢慢喝了一口,他倒是不挑剔这些,只是这家人过分殷勤,倒是让他有些为难,万一那老爷子不是这块料,岂不是让他们空欢喜了一场。
工匠虽然看着憨厚,但说话倒是有条理的很,原原本本的将话茬说了一遍,只是等他说完,这家人的脸色却暗淡下来,其中一个媳妇推了推自家男人,那男人上前一步,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这位,大人,俺爹他病了,如今却是起不了床,这……这可怎么好?”
贺文麒心中咯噔一下,这年头人的寿命不长,尤其是穷苦人家,老爷子听说已经五十出头了,若是有个万一。
旁边的媳妇狠狠的掐了一把自家男人,笑着说道:“大人,俺爹不过是偶然风寒,休养几天,吃几副药就会好啦。”
贺文麒听了倒是微微安心,便问道:“不知道现在方不方便,让我进去看一眼老爷子,也好问问一些造船的问题。”
没等男人开口,那媳妇便说道:“哪有什么不方便,俺爹还没睡呢,只是屋子里头一股药味,要委屈一下大人了。”
贺文麒跟着几人呼啦啦的走进房间,发现这家人日子虽然过得苦,房子却还不错,若是如工匠所说,祖山也是有些积蓄的。这家老爷子是家中长辈,住的便是主卧,房间里头倒是收拾的整整齐齐,只是果然满屋子的药味,老爷子倒是还算精神的靠在床头,看见一群人进来,皱眉问道:“大郎,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这家大郎连忙将事情又说了一遍,那床上的老人倒是露出几分激动的神色来,他这一辈子就是喜欢造船,只可惜早年年轻气盛,得罪了上头的大官,毁了自己的前程不说,还拖累了一大家子,也幸好几个儿子媳妇都孝顺,这些年来,虽然对他沉迷于造船颇有微词,却不敢在他面前说什么。
如今有人找上门来,看上的就是他这门手艺,老爷子怎么可能不激动,也不顾尊卑,伸手抓着贺文麒滔滔不绝起来。
贺文麒虽然没有造过船,但好歹是坐过不少,各种各样的都有,倒是能对上几句话,只是听着老爷子的一番话,倒像是真有几分本事的,具体如何,还得把人带回去再看。
一番话下来,贺文麒已经有了主意,拍了怕老爷子的手臂说道:“老爷子,您先好好养好身体,等身体好了,我便让人来接您,到时候咱们再细说。”
这老爷子真是恨不得现在就跟着一起走了,但好歹也知道自己的身体,在几人的劝慰下只好又躺下了。
等到了外头,贺文麒将手中的荷包递给当家的男人,后者怎么都不肯收下,贺文麒便笑着说道:“就当是老爷子预支的工钱,先把老爷子的身体养好才是真的,若是缺了什么尽管说。”
在这家人的千恩万谢中,贺文麒坐上马车回城,这时候城门肯定已经关了,幸好他在附近倒是有栋宅子在,倒是不用在农家借住,倒不是他不愿意,而是他真的住下的话,这户人家肯定是要折腾一番了,或许还会为了让自己住的舒坦一些,让家里头的老人将最好的房间让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征服大西洋,哇咔咔~
☆、第91章 祭拜
等贺文麒离开之后,闹腾了半天的农户却安静不下来,左邻右舍也不管已经大黑夜了,上门来打探消息,爱八卦的妇人绝对不会错过这样的事情,这家的大媳妇看着她们便不痛快,以前自家公爹整天忙着那些东西,这些人可没少笑话,直接把人赶出去,关起门来一家人说话。
等终于清净了,大媳妇忍不住催着自家男人,想要看看那荷包到底装了多少的东西,这荷包是贺文麒当着大家的面给男人的,他不可能自己留着,没看见旁边的二弟妹一直盯着呢。
大人们将孩子们也赶回房间,大郎才慢慢打开荷包,里头白花花的一锭银子,看着该有足足十两。
庄户人家,平时银子都是少见的,一年下来,能空余个一两二两已经顶了天了,这会儿大媳妇忍不住抓过来咬了一口,随即觉得自己有些丢面子,讪讪说道:“人家大官人,肯定不能给假的,看来是真的要用上咱爹,不行,我得去把鸡杀了,给咱家好好补补,早日康复,也能早点上工。”
二媳妇心中也是一跳,听见这话连忙起身去帮忙,大郎看了眼自家弟弟,将银子放了回去,笑着说道:“待会儿给爹放着,让他处理。”
二郎也是一片恍然,觉得跟做梦似的,自家老爹琢磨那些东西琢磨了一辈子,他们都以为是浪费时间,谁知道老了老了,倒是有贵人上门了。
贺文麒在乡下的别院住了一晚,倒是让那边的庄头战战兢兢的,生怕没有伺候好主家,但见贺文麒为人和气,对下人也大方,倒是安心下来。等第二天一大早,贺文麒就坐着马车离开了,没办法,昨日走的急,他可没有向户部请假,若是直接不去自然是不成的。
因为一夜未归,这件事又被李氏抱怨了好几日,念叨的贺文麒再不敢随意妄为,他时常忘记自己其实是个女子,虽然这有利于自己女扮男装,但若是一个不好,露出马脚可就冤枉了。
没等几日,何老头便急急忙忙的赶来了,那工匠带着老人在户部门口等着,也不敢让人进去通报,远远的看着进出的人,生怕错过了一眼。这么鬼鬼祟祟的,差点没被门口的护卫当做歹人给抓起来。
等贺文麒出来把人带进去的时候,何老头还有些不敢置信,他原以为贺文麒只是某个工部的大使,谁知道现在才知道,自己是真正的遇到了贵人,这位年轻人居然是户部侍郎。若不是贺文麒拉着,这位老头差点没给他跪下来。
不得不说,贺文麒花了一番功夫,找到的这个人也是十分值得的。何老头大字都不认识几个,但算数却好的很,在造船方面别有一番自己的见底,甚至这些年还捣鼓出一些,类似战舰的东西,当然,这些东西都还停留在书面阶段,以何老头的身份地位,也没有可能自己去实施。
何老头固然是纸上谈兵,但至少比工部那些死脑子的强,贺文麒直接把人带了过去,有工部尚书的命令在,下头的九品芝麻官就算是心中嘀咕,也不敢跟他对着干。下头的工匠见自家大人在这位面前都是服服帖帖的,还以为他带来的何老头是多么元老的人物,即使见他说出来的那些东西天马行空,也只敢在背后嘀咕。
造船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贺文麒虽然着急,但也只能给何老头大力支持,另一方面也是大面积的寻找人才,有皇帝的鼎力支持,他倒是真找到几个当年的漏网之鱼,这些人集合在一起,倒是也能有商有量,再加上贺文麒这个虽然是门外汉,但有着前进几千年的眼光的人在,进度实在是不算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