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像有一丝犹豫?”
“太上皇,这……”
“我听说司马懿的弟弟司马孚当初被你们的上司毛玠辟召为属吏? 后来又推荐司马孚出任姑臧县令,如今,司马孚已经是两千石的武威郡守,比起你们,也就是资历的差别罢了。”
郭鹏颇有些玩味的看着诸葛亮:“司马懿出身河内,一出仕就是我的故吏,他的家族与曹氏有关系,但是从未听说过与出身陈留郡的毛玠有什么交集来往。
孔明,你有没有想过,当时你和司马懿同为一县县令,并没有什么区别,司马懿并没有立下什么显眼的功劳,怎么就得到了毛玠的欣赏,毛玠为什么要辟召司马家族人做他的属吏,还要为他举荐呢?”
诸葛亮沉默了片刻。
“太上皇,仲达他出身普通,家里还有六个弟弟,长兄司马朗早年因为一些事情而失去仕途进取之望,全家老小全部指望着他一人。
如果他不能出人头地,他的家族,他的六个弟弟,都将无所指望,他的压力真的很大,所以他为了家族,也必须要做一些事情。”
“是吗?”
郭鹏点了点头,又说道:“据我所知,司马懿与毛玠之间的关系,是因为某件事情而迅速拉近的,而那件事情与你也有着分不开的关系,你想知道吗?”
诸葛亮看向了郭鹏,似乎有些犹豫。
少顷,诸葛亮摇了摇头。
“太上皇,身在官场,便如同身在漩涡,有太多太多不得已之事,臣以为,看一个官员,应当看他是否做了利国利民的事情,只要他做了利国利民的事情,他本身是如何想的,其实并不重要。”
这便是所谓的凡事论迹不论心吗?
郭鹏忽然想起这句话。
这话未必就没有道理。
世事无常,人心难测,一个人如何判断,就要看他做了什么,看他所做的是否在客观上给大众带去了利益,如果是,那么就不要追究他心里的所思所想。
只要他所做的确实利国利民,确实能给人们带来一些好处,给一些需要帮助的人以帮助,那就够了。
追究他所思所想,追究他做好事的动机,非要把他研究透彻,非要从他的动机中找到私心,以证明这是一个普通的俗人而不是什么高人,这似乎是没有必要的。
论心,世上无完人。
论心,他诸葛亮自己就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私心吗?
他所做的一切,就完全没有考虑过他自己的需求吗?
他真的圣贤如此?
怕也是未必。
郭鹏明白了。
或许就是因为如此,诸葛亮才会舍弃强大的曹操,舍弃稳固占有江东的孙权,而追随当时尚且如同丧家之犬一般的刘备吧。
一个二十多岁的没有任何资历的聪明人,到底是经过怎样的判断,才会选择一个朝不保夕的人作为效力对象呢?
他不怕曹魏大军南下,轻而易举的就把他碾成碎片吗?
除了这个人名满天下之外,还有什么原因呢?
过去郭鹏不太明白,但是现在他觉得或许是因为诸葛亮觉得刘备也是一个论迹不论心的人,和他很相像。
就他自己而言,他没有选错人,那个人给了他最大程度的信任和权力,让他最大程度的发挥了自己的能力,名传千古。
可是孔明,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越是论迹不论心,就越不能对人性抱有丝毫的信任和依赖,你彻底的论迹不论心,就是在彻底的剥离人性,把自己当成超脱世俗的人,高高在上俯视着世间的一切。
你真的做的到吗?
你的抱负,就是彻底的论迹不论心吗?
你真的可以把人做的事情和人本身剥离开来,从一个完全客观的角度去看待这个世界吗?
反正我是做不到得,孔明。
郭鹏深深地凝视着诸葛亮,就在这一瞬间,他看到了诸葛亮的未来和终结。
“孔明,这些年,我在看着你,也在看着司马仲达,你们两个人始终没有离开过我的视线,所以我远比你所想的更了解你和他。”
郭鹏伸手让诸葛亮靠近自己,贴着他,低声道:“一般人照你那么说就够了,他们本身格局有限,但是上位者就不行了。
上位者看一个人,也不仅仅是要看他做了什么,更要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他做一件利国利民的事情,可能正是为了另一件可怕的事情做铺垫。”
诸葛亮的眼睛动了动,默然无语。
郭鹏呵呵的笑了出来,不再多说什么。
当晚休息之后,第二天一早,郭鹏便与诸葛亮分别,约定在洛阳再见,之后带着家人们再次踏上了旅途。
诸葛亮是个聪明人,该知道的他一定已经知道了,无需多言。
郭鹏顺着山北大驰道,走过了诸葛亮建设起来的诸多城池,一路向帝国最西边的镇西都护府而去。
在那边,曹昂正在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