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眼人都知道,皇帝允许税务司拥有税卒武装的意义在什么地方。
一旦拥有了税卒的指挥权,税务司就会一跃成为和司隶校尉一样的鬼见愁部门,而这个部门的职权还非常令人蛋疼。
直接盯着税收,更有甚者,是直接盯着魏帝国最有权势的一帮人的税收。
延德十年大叛乱事件之后,魏帝国对于地方的掌控力度进一步增强,对于地方征税的重视程度也进一步提升。
所以延德十年之后,民间还就真没有什么偷税漏税的情况发生,一直到延德十三年郭鹏退位。
郭瑾登基之后偶然出现的偷税漏税案无一不是和官面上有关系的,有背后势力撑腰,所以敢于钻空子玩赖的,就是不交税。
话说回来,没有这层依仗,一般人也不敢直面税务司。
郭鹏强力打击天下豪强之后,全面清丈田亩,给地方来了一拨大换血,强化了帝国中央的权力,并且进一步史无前例的规定权贵官员除了皇帝赏赐免税土地之外,也要缴纳赋税。
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皇帝老儿把税收到了官员权贵脑袋上,很多官员都觉得这不可思议。
但是当时那个情况,天下烽烟四起群起反抗,造反者并不比黄巾起义少,但是都被皇帝血腥镇压。
无数庄园被皇帝连根拔起全部夷平,他们背后所代表的可以用来反抗的力量——人口、武器、粮食、资金等被皇帝全面夺取,根本不可能再次组织起反抗力量。
他们失去了权力的根基——武力。
所有觉得自己可以反抗皇权的人都是因为背后有这样的武力存在,有人口,有武器,有粮食,有钱。
但是当这一切都消失殆尽之后,很多以此为基础认为自己可以反抗皇权的人都被吓傻了。
天下人的反抗都失败了,郭鹏的威权已近乎神意。
那是有史以来一个皇帝第一次打败了一整个阶层。
郭皇帝他还就真的做到了,他真的把大家都獠牙全给拔掉了,爪子也被砍断了,整个统治阶层都被皇帝吓坏了,哪敢反抗呢?
所以官员们一时震怖,不敢不交。
但是,他们打心底里还是觉得自己和老百姓不是一回事儿,天生就不该交税,之所以交税,唯一的理由就是皇帝是郭鹏。
郭鹏退位了,他们觉得压在脑袋上让他们连喘息都办不到的皇帝没了,这群人难免又会产生一些不该有的小心思,会动手动脚,在税务司进行一些走动,多方运作,确保自己的财产不被征税。
那真是一点点都不想交出去。
税务司当时没有税卒,面对权贵官员们复杂的关系网络,那还真是有点搞不定。
郭鹏当时就察觉到了这个趋势,于是决定强化税务司职能,帮助郭瑾收拾这帮人。
有了税卒武装之后,背靠皇帝而不是财政部尚书,面对权贵官员的时候税务司也就不再弱势。
但是这对于税务司郎中这个职位的人选要求就非常高,与司隶校尉一样。
司隶校尉有程昱这个万里挑一的人选,税务司郎中的人选必须也要是值得信任并且无比听话的人。
这种得罪人的职位,能力不强心理素质不硬的人是撑不起来的,郭瑾的手底下满打满算,也就是一个陆议能撑的起来。
颁布决定之前,郭瑾找来了陆议,与他做了一番谈话。
郭瑾告诉了陆议他的决定,以及税务司郎中的职权,明确地告诉陆议,如果他不愿做这个职位,可以拒绝。
“税务司的职责,注定是得罪人的职责,平民百姓不需要你用税卒去对付,他们总是最老老实实交税的一群人,所以,我让你指挥税卒去对付的那些人,你应该知道他们的身份。”
郭瑾看着陆议,缓缓开口道:“伯言,你十五岁与我相识,至今,也有十九年了,姑且夸大一些,二十年,你与我,是二十年的交情,我也不瞒你,这样的职权,交给一个我不熟悉的人,我是不放心的。”
陆议站在郭瑾的面前,十分恭顺,但内心早已翻江倒海。
“陛下,臣……”
“我知道你心中会有抵触,会有担忧,也知道你在乎自己的家人,这个职位要做的事情,和程仲德其实没什么区别,程仲德已经是人人欲杀之而后快的老贼了,而你未来的声誉,不会比他更好。”
郭瑾叹了口气:“当然,我不会让你一直做这个职位,等你做出成绩,做出效果,你是可以升职的,你和程仲德不同的一点就是,程仲德已经不可能升职了。”
陆议抬头看着郭瑾。
“伯言,你应该有所疑惑,不明白程仲德为何如此执着,乃至于不顾生死,甚至不顾家人后代。”
郭瑾站起了身子,走到陆议面前,轻声道:“太上皇任用程仲德之前,曾许诺过,太上皇不会让程仲德独活,程仲德完全不必担心身后之忧,包括他的家人,也有去处。”
陆议的瞳孔骤然一缩。
“做这种得罪人的事情,需要勇气,需要决然,这样的人不是随时都能发现的,所以我曾经也忧虑程仲德之后司隶校尉的人选。”
郭瑾深吸一口气:“所以,伯言,你可以回答我了,这个税务司郎中,你做,还是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