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宝虽然不是真太监,脸上也给她这番话骂的火辣辣,心里更是慌得突突乱跳,勉强出声劝道:“姐姐别这样说,你看我就不是这样的人,我以后要是有了对食,肯定捧在手心里疼。”
苏女官给她哄的脸色好看了些许,笑骂道:“毛都没长齐就惦记对食了?你现在是没有对食才捡着好听的话说,以后谁知道是个什么德行?!”
四宝干笑,这时候已经走进了宫道里,老远就见御马监的一位秉笔冲过来抓住尸首的手,跪下来哀声哭的摧心捶肝:“我可怜的阿桂啊,你年纪轻轻的怎么就这么走了呢,咱们说好要白头偕老的,你就这么撂下我一个人去了呢!”
四宝压低声音问道:“姐姐,是不是弄错了啊,我看这位秉笔不像是那种辣手摧花的…”
苏女官冷眼旁观,闻言漠然地截住她的话:“人心都是肉长的,他对阿桂或许有几分真心吧,但架不住就是那样的狠毒性子,就跟养个猫儿狗儿似的,喜欢的时候千好万好,一旦厌了烦了,心里不痛快了,可不就往死里折腾?”
四宝想到自己,一颗心都沉到了肚子里,再也提不起来了。
她不是古代女人,当然不会把贞操看的比命还重,所以她对督主看上她的事儿最担心的不是贞洁不保,而是怕她的身份被人知道,更怕督主那喜怒无常的性格,哪怕督主长了一张世人都爱的好相貌呢,搁在前世找男票的话她肯定也对这样的人敬而远之。
她有过那么几个闪念想过既然假扮太监假扮的那么辛苦,干脆跟督主交代实情算了,反正那事儿…眼一闭也就过去了。但现在看了熟人惨死,这个念头算是彻底熄了,她辛苦熬了这么久,可不想沦为一个短命的榻上玩物,想想这个死法真是太悲催了,她宁可喝药自己了断。= =
而且想想督主那样阴晴不定的性子,现在没得手可能还觉着新鲜,一旦得了手或者知道了她的女人身份…四宝想着想着,禁不住打了个寒噤,更加坚定了死扛到底的信念。
她既下定了决心,就又开始琢磨着想个什么招儿好。旁边倚绿哭的颇是凄凉,边哭边愤恨地看着旁边装腔作势的秉笔,四宝终于回过神来,到底两人也算朋友,她亦有些伤感,弄清楚状况就上前柔声安慰。
倚绿哭的哽住,一双红肿的眼睛看着她,欲说还休。
第五十一章
总算是熟人一场,四宝帮着把人送到了石兰轩,枕琴如今风头正盛,见这尸首晦气,本来想让人直接抬出宫外的,四宝实在看不过眼,拿话怼着她:“昭仪,便是心狠手辣如当初的贤妃,也让鹤鸣尸首在宫里停了一夜,您这般仁厚大度,肯定不会不允停灵吧?”
枕琴被这话生生撅住,但无奈四宝现在也是个中品监官,她轻易也不能拿四宝如何,深吸一口气才道:“我和阿桂主仆一场,自然会将她的尸首安置妥当,用不着宝公公费心了!”
她虽然答应了停灵,心里还是堵得慌,扶着贴身宫女的手出去散步了。四宝见她走了,也摇摇头准备走人,忽然被倚绿叫住:“宝公公,请你等一下。”
四宝对她倒是和颜悦色的:“倚绿你有什么事?”
倚绿这一路上一直下不定决心开口,见再不说话四宝就要走了,这才比了个请的时候让她进屋谈,四宝一脸疑惑地走进去,她忽然噗通一声跪下来,流着泪哀求道:“宝公公,你收了我当对食吧!”
四宝:“…”
她今年究竟是怎么了?!烂桃花还开个没完了!
四宝给倚绿这神来之笔闹的有些头晕,忙要伸手把她扶起来:“倚绿你先起来,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总不可能无缘无故就想着跟我做对食吧。”
倚绿情绪有些激动,又是伤心又是害怕,四宝安抚了好半天她才勉强止了哭声,用绢子掖着眼角低低道:“你不知道,阿桂不是自愿跟了冯秉笔的,她是被枕…被王昭仪强迫嫁给冯秉笔的。”
枕琴姓王,宫女嫁给对食不是新鲜事,四宝本来也没多想,听她这么一说才觉着蹊跷:“昭仪为何要这么做?”
倚绿放下手里的绢子,声音颓然:“御马监是十二监里仅次于司礼监的,她为了笼络人,这些日子已经把身边的好几个宫女跟那些有些权势的太监配成了对儿…”
四宝皱眉道:“好歹你们也是跟她共患难过的,当初贤妃被赐死,她特特把你们讨了过去,怎么会…”
倚绿声音发苦:“后宫之中哪有什么患难情谊,她出身不高,又一心想往上走,除了拢住皇上之外,就只有笼络下面人了…”她咬了咬下唇就要跪下:“我上回无意中听她说过,她已经给我找好了人选,我不能再步阿桂的后尘,我不想死啊!宝公公,求求你可怜可怜我,收我当对食吧!”
四宝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哭笑不得地道:“虽然你跟了我王昭仪就不能把你送人了,可是你给我当对食又有什么区别,还不是一样的跟了太监?”
倚绿抬头看着她,脸不自觉红了红:“你,你不一样的。”她选四宝也不是突发奇想,四宝长的好心肠好,在司礼监混的也体面,倘真跟了她,以后也总算有个倚靠。
四宝自己一堆烂事儿没处理完呢,这时候要是答应倚绿无疑是害了她,要是督主那边知道了,估计肯定心里不痛快,不过倚绿这么一说倒是给她提供了点灵感…
她甩了甩头,把纷乱的思绪摇走,叹了口气道:“你我相识一场,我不能害了你,我现在也是提脚在刀尖上走路,更不敢动娶对食的心思,要不我帮你找个可靠的牵红线?”
倚绿面露绝望,四宝心下不忍,低声道:“你以后要有什么难处了,就来找我帮忙,倘王昭仪非要把你送给谁,我就找那人商议商议,能撑一时是一时吧。你也别太灰心了,内宦也不个个都是狠毒之人,没准还能遇见好人呢。”
倚绿明白求人不如求己的道理,求四宝也不过心存一线希望,闻言默默地低下头:“我知道你是好人,多谢你费心,我不该把你扯进来的。”
她抹干了脸上的眼泪,起身送四宝出门,回屋之前往枕琴住的主院看了眼,半是绝望半是愤恨,心里陡然生出一个平时想都不敢想的念头来。
四宝的心情低落,两手揣着袖子往外走,没想到刚走出西边院儿,就又被人叫住了,一个有些眼熟的宫女从廊柱一头绕过来,恭敬地欠身行礼:“宝监官。”
四宝回忆了会儿,才记得她是陈昭仪身边的一等宫女,陈昭仪和枕琴都不算主位,因此两人合住了一个大院,她警惕之心顿起,点头还了一礼才道:“姐姐有何事?”
这位一等宫女颇有眼色,知道她事情不少,也没再卖关子,进屋沏了壶好茶,直言道:“上回我们昭仪不留神跟监官生了些误会,昭仪事情忙,如今不在石兰轩,我以茶代酒敬宝监官一杯,算是给您赔礼了,只求您忘了前些日子的不愉快。”
她倒是个爽快人,二话不说就把茶水一口喝尽了,然后就要跪下赔礼。
虽然陈昭仪脑回路奇葩,但身边人还是有伶俐的,四宝才被自家主子挑唆过不久就新升了监官,可见是得上面器重,当主子的无缘无故竖敌,底下人就得跑断腿帮着道歉描补,哎,这也是命。
四宝对她第一印象还不差,不过这茶当然没敢乱喝,只端起来意思意思就扶起她:“姐姐这是何必,我跟你无冤无仇的,你犯不着如此。”
这宫女苦笑了声,继续道:“我们昭仪虽然性子冲了些,人却是不坏的,又是才进宫不久,还请宝监官见谅。”
陈昭仪的事儿四宝压根没放在心上,她厌恶宦官就等于得罪了宫里一大股势力,前些日子圣上正在新鲜头儿上还好,这些日子新鲜劲儿一过,各路牛鬼蛇神都冒出来了,她又是个矫情性子,最近才被召寝了两回,已经被皇上责骂了四次,好日子眼看着快到头了。
四宝只笑而不语,起身道:“这个好说,我还有点事儿,这就先回去了。”
宫女无奈想留,四宝已经起身走人了,一出院就撞上了红着眼眶的陈昭仪,她手里还抱了把古琴,她原本是想弹琴在皇上显显才情,不知弹错了哪里,又触怒了龙颜,这回直接被贬为了选侍,就是好些宫女得了幸也比这个位份高,她原本住在石兰轩的东边,现在就要往西边挪了,简直丢人丢到姥姥家。
四宝不想触这份霉头,忙侧身避开了,陈选侍似乎对她模模糊糊有些印象,她正在气头上,咬着银牙便道:“混账东西,你怎么走路的?!”
两人一个大升一个大降,四宝现在才不怕她,嬉皮笑脸地道:“回您的话,自然是用脚走路啊,不然还能怎么走?”
陈选侍见她小人得志,气的差点把手里的琴都捏断了,四宝就是小人得志她又能怎样?她也懒怠跟她说话,敷衍地行了个礼就走人了。
陈选侍进屋之后彻底发了通火,狠狠地把茶壶茶盏一起扫落到地上,流着泪嫌恶地用脚踢开,指着身边宫女便骂道:“谁让你擅自把那阉人带进自己屋的,你要脸不要?!拿走拿走,把那阉奴用过的东西通通拿走,还有这桌椅板凳茶壶茶碗都给我拿去烧了!一日没处理干净,你就一日不准回我身边伺候!”
虽然她在气头上,但已经沦落到这步田地了,宫女一个没忍住便出声劝道:“奴婢知道您心里不痛快,可是圣上宠信内宦,宫里大半的事儿都握在宦官手里,大丈夫还讲究个能屈能伸,咱们暂时先忍让几步又何妨?以后您总有翻身的机会。”
这话是实打实的好话,偏陈选侍正在气头上,压根听不进去,尖尖手指重重戳在她面颊上,面上满是愤恨:“你究竟是谁的奴婢?!这么舔脸向着宦官,赶明儿我把你送给他们做对食你就高兴了?!”
四宝出院子的时候隐约还能听到她的怒斥,忍不住耸肩摇了摇头,也不知道陈选侍这么病态地讨厌内宦,是不是受过什么心理创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