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自己对他,总是冷淡的。她对他说的话不多,往往都是命令。他本是一个能说会道、口才便给的孩子,却在她的压制下渐渐变得沉默、话少起来。
她知道他的出身无法选择,也知道她没有杀他的理由。但她明知如此,仍然克制不住自己对他的疏离和冷淡。
她也有属于自己的仇恨和怒火。那些仇恨她深埋心底,却从来不曾忘记过。在凡人界她遇到了如同她的仇人一样恃强凌弱的人。他杀死他们,毫不留情,固然是因其作恶,但又何尝不是因为心中的愤怒呢?
她其实一直和晴娘一样,觉得七刀迟早会长成那样的人。她一直在等着,等着七刀显示出那样的征兆时,她便可以杀他了。
七刀却一直像影子一样紧紧地追随着她,仿佛失去了自己的思考能力一般,只服从她的命令。
她叫他杀他就杀,她叫他止,他就止。
竹生其实一直忘不了彭城之战时,那少年在城守府大门处浴血而战的样子。
他倒在地上,奄奄一息。当她蹲下身贴近他的时候,他的眼睛却那样明亮。仿佛在说——姐姐!你看我,你看我呀!
她养过孩子,深谙孩子的习性。那些孩子第一次系上纽扣,第一次自己拿起餐具,或者不管第一次做出了什么新的成绩,他们都会这样兴奋的大叫:妈妈!你看我!快看我!
竹生那时候,因此而没敢多看他。
但她此时看着他明亮的眼睛,终究还是心软了。
七刀很敏锐地捕捉到竹生眸中柔软的温色。那种柔软,从来竹生只在看翎娘阿城的时候才有。带着慈悲,带着疼爱,带着“不要怕,我站在你背后”的鼓励。
那是七刀渴望已久的东西。
他终于得到,却竟然手足无措起来。
竹生心中叹息一声。第一次用柔软的声音对他说:“旁的都罢了,安全第一。你要平安回来。”
少年的眼泪,险些夺眶而出。
七刀走了以后,竹生终于有了一段还算空闲的时间。
她对翎娘说:“我要试试看一次练功最长能坚持多久。若无事,就不要唤我。若城中有事,随时可唤我。”
翎娘答应了。
和在高家堡的时候一样,翎娘依然是和竹生住在一个院子里。朝城守孤家寡人一个,无妻无子。他住的院子,略略收拾,竹生就搬了进来。
因要沐浴朝阳和夕阳,竹生打坐的时候并不关闭窗户,这样翎娘也可以从窗户看见她。
从第一天的朝阳到夕阳,竹生盘膝趺坐,纹丝不动。翎娘只是不断的探看。
到了第二天,翎娘禁不住咋舌。
第三日,领娘已经有些不安。
第四日,连范深都过问了好几次。翎娘午饭前还回来看了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正午的阳光太明亮了,总觉得竹生的房间里面格外的亮。翎娘探头向窗户里看了一眼,仿佛看到竹生身周燃烧着白色的火焰。
她愣了一下,揉了揉眼睛再看,那房中又没那么明亮了,也没有什么白色的火焰。她抬头,一大片云正好遮住了太阳。
竹生交待过翎娘之后,回到自己的房间开始打坐吐纳。她感觉自己才进入那种如同浸在温水中的舒服的状态,就被翎娘唤醒了。
“竹生!竹生!”翎娘扒着窗户,担忧的看着她,“你醒醒,你、你还好吗?”
竹生睁开眼睛。
“怎么了?”她问,“城中有事?”
“无事,一切平安。”翎娘说。
竹生奇道:“无事你唤我作甚?”
翎娘犹豫一下,道:“父亲说,人超过七日不食不饮,便会死。”
“今天……已经是第七日了,你、你还好吗?”
第87章 087
修士在筑基之后, 灵窍开到足够多,经脉被拓得足够宽, 可吸收和容纳的灵力,便足以支持肉身的自循环,从而可以不需进食和饮水。这种情形, 被称为辟谷。
竹生听了翎娘的话, 不由感到惊讶:“已经七天了吗?”分明感觉才进入那种感觉。看来修炼中果真是不易察觉时间流逝。
怪不得长天宗那些人动辄闭关几年几十年的。当年冲昕微笑不给她解释,大约就是这种感觉不亲身体验是理解不了的吧。
“是啊。已经七天了。”翎娘担心的道,“你还好吗?”
竹生手摸上胃,并没有感觉到饥饿, 而且身体精力充沛。她不禁感到惊讶,难道她已经能辟谷了吗?
但是并没有。在她结束修炼半日后,她又如常的感到了饥饿,并食用了常量的食物。
然而她在修炼的那七天中, 她的确没有被饿死,这证明有足够的灵力可维持着她肉体生存。意味着的确灵气入体,转化为了灵力。然后……它消失了。
去哪了?
竹生有一个怀疑,然而却无法证实。
在七刀离开两个月后,开始陆续有流民来投。澎城早有准备,新来的流民,甄别身份, 分别安置在城中或堡中。
这两年范深和竹生蜗居一隅,消息闭塞。这些流民自大城池来,也带来了各种各样的消息。
正如范深当日所说, 许国乌陵霍家逼死了世子,金家得到消息,自然是喜出望外。世子一死,王次子名不正言不顺的问题迎刃而解。金家当即便出兵,以弟弟为兄长复仇为名兵指恒城。乌陵当即便乱了。
天佑大将军得到消息,联络盛公子,以“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说服了盛公子,约定平分乌陵。盛公子利令智昏,与天佑大将军两个人联手出兵乌陵,左右夹击。
天佑大将军直取了朝阳城。金家不敌,遂降。天佑大将军纳了金太妃为侧夫人,收王次子为义子。又与盛公子联手攻打霍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