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燃烧,缓慢的淬炼。
竹生能感受到每一簇微小火焰中都蕴含着恐怖的力量,她却一时还不能熟练的掌握那些力量。她需要慢慢来。
她睁开眼, 一夜已经快要过去。她忽然心有所感,神识扫过帐外,披衣起身,推开寝帐后门。
那个本来守在大帐门前的男人,不知道何时守在了这里。他席地而坐的背影看起来像雕像,用神识感受起来也的确察觉不到一点生命的波动。
但竹生推开门的那一刹那,他活过来了。从一具无机质的傀儡,变成了一个有灵魂的人。
他的神识迎面扫来,擦过了竹生的脸颊。
竹生微顿,缓步走过去。
他们在高地上扎营,白日里往远处望,能看到很远。只是现在天还未亮,远处便也是无尽的夜。
竹生走到苍瞳身边,抬头望了望星空。
“冬天快过去了,”她说,“春天快来了。”
苍瞳回以沉默。他的发声器官损坏了,非必要的情况,他便不说话。
竹生问:“那时候,你怎么知道如何救我?”
苍瞳没有回答。
竹生想了想,换了一个问题:“你……从前,是何境界?”
苍瞳答道:“还……虚。”
竹生讶然。她在长天宗见过数位金丹,两个元婴。还虚境只见过一个,就是曾对她动过杀意的冲祁。而冲祁,是四大宗门之首的长天宗的掌门人。
还虚境在大九寰,就不说无敌,也是可以横着走的。
但苍瞳的目光很平静,没有一点骄意,似乎还虚境没有什么了不起似的。
竹生有些向往。
她还记得那夜,冲祁破关之后的威压,压住了整个长天宗。她被压得伏在灰灰背上,根本起不了身。她向往那样的强大,渴望那样的强大。
她其实喜欢那些修士,他们闭关自守,静心修炼,追求超越己身的极限。这和武道有些相近相通之意。
但她现在在做的事,却是与那背道而驰的。
“我才刚刚能修炼。”她说,“不知道以我的一生,能修炼到什么境界。”
多少人在炼气这一步便被绊住,多少人一辈子筑不了基,又有多少人止步金丹?竹生走得比他们都艰难,她从一窍不通走到现在,中间的经历不足为外人道。
但现在,修炼却并不是她最重要的事。她来到这个小九寰,再也不能回去大九寰,怎么在这里好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事。
“我现在行军的方向,是这个国家的都城。”她望着远方,告诉苍瞳,“皇帝和权贵已经逃了,要拿下那个城并不难。我只是要多花些时间罢了。”
苍瞳抬头看她,道:“然……后……?”
“在夏至到来之前,我会得到这个国家。”竹生的瞳孔如夜色一般漆黑,“然后,我会得到很多国家。在九寰大陆,我总是被欺负,这个凡人界啊,很适合我。”
她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被欺负”三个字却涩然的隐含了很多内容。
她转生到此,过得不好吗?在苍瞳的记忆中,她是一个温和善隐忍的女人,柔软却有韧性。什么样的经历会令她说出“被欺负”三个字来?
苍瞳握紧了拳。
他站起来,用金石相擦般的声音道:“我……陪……你……”
在邯军中流传着关于竹君的种种传说,有一本正经的说她是某国亡国公主的,也有带着恐惧认为她是妖女来祸乱人世的。竹君和她的面首七将军的爱恨纠葛的艳事更是有不下百种版本。
后来,这些传说中出现了一个新的角色。
那个男人的名字叫苍瞳,他一身黑衣,从不露出面孔。一双眸子,是如妖怪般诡异的墨绿色。
在战场上,他为竹君牵马。像影子一样伴在她的身边。
传说,他之所以蒙着面孔,其实是因为他根本是妖不是人,他其实生得青面獠牙,形容可怖……
七刀败了一仗。
这不是普通的败仗,他入了别人彀,被别人当成诱饵来诱杀竹生。最关键的是,险些……对方就要成功了。
这于七刀是人生中一场奇耻大辱。
他暂居在杜城的帐中那几天,杜城半夜总是被毛骨悚然的声音吓醒。待醒过来一看,七刀犹自在梦中咬牙切齿。
杜城无语半晌,给他拉好被子,躺下继续睡。七刀却被他惊醒了。
“我又吵着你了?”他问。
阿城无奈:“别老想了,发生的就是已经发生了。胜败乃兵家常事,咱们领兵的,谁还能没吃过败仗呢?”
七刀恰恰就是因为常胜,才有了骄气。这一次狠狠跌个跟头,跌得头破血流,于他未尝不是好事。他的岳父大人是这么跟他说的,还叫他好好开导七刀。
但七刀痛苦得睡不着。
阿城叫他翻身翻得快烦死了。气得骂道:“出息!不就是吃个败仗吗!至于吗?你看人韩大哥,在竹生手上败得算彻底吧。现在不也照样挺好吗?你别老是钻牛角尖!”
说完,却听七刀幽幽的道:“我差点亲手杀了竹生。”
阿城险些从床上滚下去!他翻身坐起,瞪大眼睛,道:“你说什么?”
阿城也是看着他长大的,是一个温和敦厚的老大哥。七刀便把当时的情况告诉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