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女相,女状元,相映生辉。
元寿也为这场面感到兴奋,回到后宫,他还拉着竹生,与她讲这次殿试中的种种和他取人的心得。
竹生认真的听着,而后道:“很好,你长大了。”
元寿的话音戛然而止。
这一年,女帝禅位,太子元寿登基。
历史上禅位的皇帝不少,都有种种原因。那些“被”禅位的忽略不计,只说那些主动的、和平禅位的,往往都以上皇自居,大修宫室以荣养。但竹君从入主长宁宫,除了该有的修缮保养,就从来没在营建宫室上花过钱。
被丞相们追问今后去处,竹君道:“已寻到一处清静之地静养,此地唯皇帝与丞相知悉。”
那处“清静之地”,其实离盛日城极近,就是城西四十里之外的紫罗山。那里在许久之前就被圈为皇家禁地。只是紫罗山草木不盛,山石嶙峋。众人总觉得上皇隐居静养,自当选一处山清水秀风景极佳之地,被这个惯性思维误导着,谁也没想过竹君选的地方就是近在眼前的紫罗山。
其实是,苍瞳已经替竹生走遍整片大陆,却发现整个大陆都灵气稀薄,竟无一处洞天福地。则于竹生来说,选哪里就都是一样的了。
二人于山中寻得一处环山秘谷,有一天然甬道相通。苍瞳将那甬道扩成通道,徒手挖出了山洞。秘谷之中,亦有林木花鸟,水潭小兽,风景其实还算不错,起码竹生自己是满意的。
然而元寿来送,就只看到外面的岩石突兀,条件简陋。元寿伤心得泪水涟涟。
“莫哭了。”竹生无奈道,“毛毛。”
元寿已经许久不曾被叫过“毛毛”,闻言更是伤心。因竹生已经与他讲过,修真之人一旦进入闭关修炼的状态,便可忽略时间的流逝。在宫中,他都见过竹生修炼起来数日不停,就如同长年累月坐在她檐下的苍瞳一般,宛如雕塑。
“母皇……”他流泪道,“母皇何时才会出关?”
“我也不知道。”竹生道,“或许数年,或许数十年,也或许……就在修炼过程中意外陨落。”
这意味着,今日一别,可能便是一生。元寿泪落如雨。
“毛毛。”竹生摸摸他的头,“你长大了,已经是合格的君王。寻人人家的孩子在你这个年纪,已经当了爹。但我还是希望你再等一二年,待你觉得自己更成熟些,再寻一个合适的妻子。”
元寿道:“儿臣明白。”
竹生顿了顿,道:“旁的都嘱咐过你,我也不再重复了。只一件,定国公此生,不可调他入中枢。切记,切记。”
元寿垂首落泪,良久,才道:“是。”
竹生转向范翎,两人四目相交,几十年的岁月在眼前流过。当年巧笑嫣然的小姑娘,如今头发花白,却威仪凛然。
竹生与范翎握住彼此的手,这是几十年的挚友,彼此间已不需再多说。
“交给你了。”竹生道。
心性坚毅如范翎,亦忍不住落泪,问道:“可还有再见之时?”范翎也已经知道了许多事。
竹生却道:“未知。”
竹生与二人道别,看了看他们,终于转身,将红尘一切丢在身后,消失在幽暗的甬道中。
元寿忍不住踏上一步,苍瞳却上前一步,挡住了洞口,道:“退。”
范翎拉着元寿退了十余丈。苍瞳却依然道:“退。”范翎便拉着元寿再退,退到了更远的地方。
苍瞳忽然消失了身形,几息之后,巨石从天而落,发出轰隆巨响。尘土飞扬,碎石飞溅。范翎和元寿退得这么远,依然被崩得脸疼。
待尘土落定,那洞口已被巨石堵死,一丝缝隙都没留下。除非竹生自己从里面出来,否则,外面的人想去寻她,再无可能。
元寿悲从中来,扑在巨石上恸哭。
苍瞳在巨石前盘膝趺坐,闭上了眼睛,不动如岩。
一个月后,元寿忍不住悄悄来探。巨石依旧,苍瞳的头上肩上已经落了厚厚的尘土,显是未曾动过。
元寿掏出帕子,想帮他掸去尘土,却弄得尘土飞扬,呛得自己直咳嗽。苍瞳却仿佛石雕,没有生命。
第二个月再来,尘土愈厚。其后数月,亦是如此。元寿站在他身前,默然许久,终于接受与竹生或许再不能相见这件事。
而后他不再来得如此频繁,或数月,或一年。每来,都要在苍瞳身边坐一会儿,与他说说话。
有时候是政务上的烦恼,有时候是国中有了什么值得庆贺之事。
有一年,他来了,对苍瞳道:“苍瞳叔叔,我大婚了。”
再有一次,他来了,告诉苍瞳:“苍瞳叔叔,我做父亲了。”
但是苍瞳从来都没给过他回应。他的身上积满了尘土,那些尘土渐渐掩去了他的眉眼口鼻,有藤蔓开始往他身上缠绕。
有一回元寿隔的时间有点长,再来时,竟没找到苍瞳。找了许久,才发现一块他以为是缠满了藤蔓的“岩石”就是他的苍瞳叔叔。
他站在那里,恻然。
而后离去。
阳光照到巨岩上,自东到西,周而复始。
藤蔓和苔藓悄悄的爬,慢慢爬满了巨岩。飞鸟衔来的种子发芽成了小树,野草生长得旺盛,甚至有兔子在附近做了窝,产下了一窝又一窝的小兔。
时光流动,无声无息。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个坑求一波预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