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一弦睡意正深,脸上似被贴了冰块,本就四蹿的寒意像找到了组织,一股脑涌上她的后颈。
她睁了睁眼,没睁开,似梦似醒间,看到江沅跪坐在她身侧,笑眯眯说天亮了,要出去看金顶。
高反的嗜睡反应,是再坚韧的意志也无法抵挡的。像被注射了一针麻醉,意识犹醒,人已昏睡。
睡垫在地上铺了一夜,快和地皮一样覆结冰霜。
曲一弦无数次“看见”自己挣扎着从睡袋中醒来,动作迟缓地往脖子上绕围巾保暖。江沅等得不耐烦,噘着嘴抱怨她动作慢,然后转身就拉开了帐篷,自己走了出去。
她一凛,好像真的听到了帐篷被拉开的声音,那顺着夜风涌进来的潮寒空气几乎把她的呼吸都要冻住。
似梦似醒间,她终于发觉自己刚才所看见的全是推演。
她的大脑唤不醒迟钝疲惫的身体,所以设置好程序,让她看见自己从困顿中清醒,拟定了自己做完所有事情的场景,好麻痹她继续昏睡。
她蜷了蜷手指,在梦里仿佛透过敞开的帐篷看到了可可西里的旷野。
它不像帐篷里那么黑暗,天穹悬挂着银河,月光疏淡。不远处的雪山还隐约可窥见它的山体轮廓,像泼上去的墨影。
能把呼吸都冻成冰渣的寒意又一次扑进来,冷得她一颤。那一瞬,曲一弦似有所感,突然心慌得不能自抑。
“不安全,江沅。”
“不安全……”
“我带着手电筒,”江沅的声音在她耳边如浮梦云烟,透着丝夜半时分才有的让人毛骨悚然的渗意:“车就停在营地那,我找瓶水就回来。”
“我带着手电筒。”
“车就停在营地那。”
“我找瓶水就回来。”
……
“我带着手电筒……”
“车就停在营地那……”
“我找瓶水就回来……”
不行……
不行!
曲一弦心口一悸,突然惊醒,猛地坐起身来。毫无缓冲之下,瞬间头晕目眩,眼前发黑。
她半坐着,够到帐篷顶上的照明灯,拧了两下开关。
灯没亮。
她蜷起身,哆嗦着又拧了下,这回灯亮了。
曲一弦扭头去看身侧。
江沅不在。
睡袋扭成了一团,上面还压着一个拉链未拉,门户大开的双肩包。
她心跳“咚咚咚”地剧烈鼓动着,氧气稀薄到仅靠鼻子已经无法呼吸,她张开嘴,深喘了几口气。目光落在并未关实的帐篷口上一顿,随即瞳孔紧缩。
“这傻子……”
她捡起围巾围上,打算追出去看看。
炙亮的帐篷壁上,突然闪过一道黑色的人影,如鬼魅,无声无息地飘散过去。
曲一弦握着围巾的手一顿,鼻尖冷汗直冒。
同一时间,凌晨的营地,引擎声轰鸣。
改装过的越野车,车轮抓地,似野兽急急嘶吼。那骤大的油门声,碾着尘土,隔着数米远都能听出它的急切和紧迫。
紧接着车鸣声大作,有车灯急旋,从帐篷前一晃而过,寂静的凌晨忽然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出事了!
所有人被吵醒,帐篷里的灯一盏一盏像星辉在夜幕中被点亮。
曲一弦连睡袋都来不及掀开,连磕带绊地摔出帐篷时,只看到十米开外巡山队的营区,白色的巡洋舰决然又毫无犹豫地撞向值夜的巡山队员。
一击未中后,车头笨拙地转了向,掉头沿着来时的车辙印碾去。越野车的车灯像狩猎的蛮荒凶兽,在被黑暗吞噬的可可西里头也不回地远去。
短暂的寂静后,是混乱到分不清人声的沸腾。
“撞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