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胤忍不住低头自嘲,果然,她是一丝一毫都不记得他了。
他坐在她身边,静默无言,直到太医进了御帐,他才缓缓起了身子。
可唐妩也不听话,不但不抬头,更是连脚踝也不给太医看,她用手死死地摁着自己的裤腿,弄的太医额头都冒了汗珠子。
上了龙榻的女人,谁敢碰。
“这……”申太医为难地看了一眼萧胤。
萧胤叹了口气,换了一个极柔的语气道:“脚伤不比别处,要是耽误了医治,只怕下半辈子都会跛着脚走。”萧胤了解她,她性子虽然倔强的狠,但胆子终究还是不大。
这时候,除了吓唬她,他也想不出其他的办法。
果然,听了这话,过了不到一刻的功夫……就见唐妩从角落里,缓缓地伸出了一只右脚。
萧胤给了申太医一个眼神。
申太医走上前,连忙将一个帕子盖到了她的脚踝处。
他连续摁了两下,反复问道:“这儿疼不疼?那这儿呢?”
前两下她都埋着头摇头,到了最后一下,她忍不住点了点头。
“回禀陛下,这位姑娘的脚,没伤着骨头,就是伤到筋了。所谓伤筋动骨需百日,即便是用了药,还是得以静养为主。”申太医缓缓道。方才进来的时候,孟统领就嘱咐过他。说里头那位姑娘身上的伤不论是轻是重,都要加上需要静养百日这句话。
孟统领是陛下的心腹,他哪敢有不从的道理,他虽不知这女子身份,但却知道,能让陛下如此紧张的,这还是头一份。
他说完这话,只留下两包药和一些跌打损伤的瓶瓶罐罐,就躬着身子退了下去。
申太医刚走,萧胤便又凑了过来,他动作很轻,可唐妩还是感觉到了。
他每往里一寸,她就往后挪一寸,可三下两下,她便无路可退了。
唐妩瞧着他那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心里已是气极,她见躲不过,便又将脸埋到了双膝之间。
萧胤看着她的动作,目光不由自主地变得分外柔和。
说来,他曾在南方见过一种动物,名为黄腹角雉,这动物胆子很小,连寻食都要在四下张望后,才敢缓缓探出一脚,期间要是遇上了危险,便会“嗖”地一下,一头钻进草丛里。
他此刻瞧她这幅样子,就与那动物十分相似……
这时萧胤的气息逐渐逼近了她,越来越近,她实在无路可退,便脱口而出:“我是不会从了你的。”
低低的笑声传到了她的耳畔,“你在想什么?”
唐妩听出了他话里的打趣之意,蓦地抬起了头,皱眉看着他。
萧胤看着她那双含水的眼睛露了凶,忍不住抬手拨弄了她的头发。
她向左边一闪,躲开了他的触碰。
唐妩多少还是了解男人的,她回想了一下这渝国陛下刚刚的所作所为,便发觉出不对劲来。
那含笑的语气,和疼惜的目光……皆让她心里忍不住暗暗打鼓,这皇帝莫不是……想收了她?
这个想法,让她整个人像被雷劈了一下。
“你生的,很像朕的一个故人。”萧胤突然道。
听他说完这话,唐妩就立即回了神。
她不禁在心中冷笑,就凭这句话,她便能猜出来,这位皇帝的三宫六院人数定然不少,自然,秦楼楚馆也是没少去。
她就是那里头出来的姑娘,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君梦苑里一个姐姐曾告诉过她,那些一来就认姐姐,认妹妹,认故人的男人,统统不是什么好东西。
萧胤勾唇看着她,她是什么脾气,他再是清楚不过,一嗔一笑,一哭一闹,甚至她一撇嘴他就知道,她是又闹了什么脾气。
可他总不能直接告诉她,她其实是大渝的皇后。
萧胤知道她不信,便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道:“且等等。”
唐妩十分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只见他匆匆走到东南侧的书案前,拉开了一个匣子,取了一张画卷。
他回身将画卷递给她,“打开看看。”
她狐疑地展开了画卷,在看清了画中的女子之后,唐妩的表情瞬间凝固,美眸瞪圆,就连嘴巴都已微微张开。
“这……这……”唐妩看着这画卷,心下已是翻起了惊涛骇浪,上面的墨迹早就干透了,定然不是最近这两天画的……
“是不是与你很像?”他薄唇轻启。
见她彻底呆住,他便趁机拧开了药罐,用指腹取了药,转而轻轻地抹在了她的脖子上。
唐妩还没来得及闪躲,就听他又问,“这些伤,是外面那些人弄的?”
“不是,是我自己弄的…… ”说完,唐妩便发觉话头都被他带跑了。
她定了定神,举着这幅画问道:“这画中的女子,究竟是什么人?”
萧胤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她是朕的皇后,可许多年前,她病逝了……”
唐妩缓缓低下头,她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个回答。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望陛下节哀。”唐妩不禁为刚刚污蔑他的想法愧疚了一下。
萧胤朝她笑了笑,可那笑容,并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