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尔利不出意外地答道:“当然,请随意。”
得到答复后,骑士才紧贴着床的边缘坐下,并且,特意留心了没有压到被角。
在平常看来,许是因为盔甲的厚度和披风上的宽厚绒毛的缘故,骑士的身材颇为壮硕,直面向手中持剑而立的他,就像是直面着一堵坚不可摧的高山。
而当他坐下,除了清爽的微笑外,蓝眼里还带着发自内心的真诚关怀,就会让人不自觉地心生一种很是心安的感觉。
“我想,一直躺在床上无法离开这个房间的您并不好受,所以在来的路上,为您带来了一些拥有外面世界的气息、又能够让病人看后心情愉悦的东西。艾尔利卿,若是您不介意,我能否将它放在你的身边?”
艾尔利有些诧异:“高文卿还为我带了礼物吗?好的,非常感谢。”
高文便道:“请您伸出手——真是抱歉,我竟然忘记您还无法动弹这么重要的事情了。那么,请容我将它放到您的手里。”
不能动的艾尔利用眼神表示了允许。
于是,坐在他的床边的这名骑士低下头,动作轻缓地拉开了被子的一角,接着,又不禁以更加轻缓的动作托起垂放在身侧的青年的手臂。
由于失去了能够支撑起行动的力气,他的五指略微蜷缩着,被骑士有力而宽厚的手握入掌中。
“是什么礼物呢?哦,这是……”
艾尔利还未完全失去知觉的指尖,率先触碰到了极其柔软湿润、又似乎略有坚硬的东西。
高文捏着他的手指,触摸完了“礼物”的轮廓,才将稍稍移开遮挡了视线的动作略作调整,让平躺着的他也能看到手中所握住的事物。
映入眼中的,先是一抹刺眼的红。
刺眼的原因在于,在四周的色彩都显得单一而黯淡的衬托下,这个颜色无比地惊艳,就像是一下跃入视野范围夺走了所有的关注。
随后,看到了全貌。
这是一朵新鲜采摘下来的玫瑰。
娇艳的红色上犹带雨露,宛如悬挂在美丽之人眼角的晶莹泪痕。这朵玫瑰并未完全盛开,艳丽的花瓣紧紧簇拥着尚不可见的花蕊,似是要将不可言说的神秘深掩。
艾尔利愣了一下,之后才反应过来,他先前碰到的柔软的那一片是玫瑰的花的那部分,稍稍往下触碰到的,又是未理去的深色的枝干。
“这个……送给我吗?”
“正是。”骑士坦然答道,无论从神情还是语气,都只看得出毫无私情的正直。
“赶回的路上,想起探望病人送上鲜花似乎是后世之人的礼节,故而选择了颜色最为亮眼的这一束。我高文,真心地希望它能为您带来好的心情。并且,我想……”
艾尔利,着实被感动到了。
时隔多年再相见,与其他人身上或多或少都发生了的变化相比,骑士·高文这始终不变的宽广心胸与待人友善的态度,是多么地让他怀念且欣慰。
怀揣着感动之情,艾尔利正想说:“现在心情已经很好了。麻烦你把这朵玫瑰插进花瓶里,然后把花瓶放在我的床边可以吗?”
那时高文的话音还未完全落下,艾尔利只听到了前半句。
然而,没听清的后半句在艾尔利自己的声音出口之前,便低低地消失在骑士的唇间。
“——”
就只响起了非常小而轻的气声,来源于嘴唇与指节的只有短短几秒的触碰……不,实际上,并没有发出声音。
如果可以的话,在那一个接触的瞬间,艾尔利的手指一定会不由得颤抖一下。
也许是因为在嘴唇落下之前,骑士正低声说着什么,以至于轻缓地碰触到食指与中指的指节时,他的双唇并没有来得及闭合。
舌尖微微扫过,稍许湿润的触感自肌肤传递而来,让对于这种尚未习惯的亲密动作还无法适应的艾尔利不禁绷紧了神经。
他差点又要脱口而出:“高文卿你刚刚说了什么?吻手礼不是针对于女士和见面时的情景吗?”
这时,骑士已经放下了他的手,细心地除去尖刺的玫瑰却是还留在手中。高文将被角重新掩好,看向艾尔利的目光干净而自然。
“怎么了,艾尔利卿?”
艾尔利:“……没什么,只是忽然想起,高文卿不用这么叫我,毕竟我并不是圆桌骑士的一员。”
而且,所有圆桌骑士包括狮子王,就只有高文一个人用这个以示尊敬与认同的称呼来叫他,每句话中,叫的也都是“您”。
高文却笑道:“无妨,您不是已经得到了王的认可,成为我等的同僚了吗。”
……惩罚是收到了,但是认可就不知道了。
这也是艾尔利这些日子一直在思索的问题。
话音落下后,骑士高文复又在艾尔利的目光注视下起身:“请稍等片刻,我暂且离开一阵,待到洗去在外沾染上的污秽后,再过来为您更换衣物。”说着,他就要往门口走去。
艾尔利只来得及说了一句:“不用麻烦了高文卿,反正是短时间内好不了的伤,就这样放着也没关系……”
“不行。”
已然走到门口的骑士复又回首,披风在他身后大幅摇晃,显现出与神色相反的凌厉。
“照顾好您是吾王特指于我的任务,不论如何,都不能有任何懈怠之处。”
高大魁梧的骑士在离开之前,最后勾起了唇角,眼眸中满是柔和之色:“那么,我先走一步。”
关门的声音响起。
房间里,就只剩下被堵得说不出一个字的艾尔利了。
艾尔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