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摊主叽叽歪歪说个没完,小秋索性也不管他,只专注看起手中的瓷盒来。
这瓷盒是圆形的,分底盖两部分,底平,盖浑圆周正。表面灰突突的,好像很多故意‘做旧’的工艺品的样子,小秋用指甲刮了一点污渍去,就能发现,瓷的釉面非常细腻光滑,甚至带着一点儿亮光,若是让懂瓷器的一看,大概第一眼都会判断是新烧制瓷器的光泽,又被成为‘贼光’。
可小秋却不觉得这是贼光,光亮如新,却不刺眼,看着很舒服,触感也极好,反而透着一股历久弥新的厚重感,有一个词怎么说来着,‘宝光内敛’,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
只看这个瓷盒,小秋就知道,这个小东西大概是摊主看走眼了。
她也没再多看,就将圆盒往摊子上一放,像烫了手一样,跳开一步,激动地大声道:“你这人咋这样啊,明明是你的东西掉下来,我帮你接住了,你不道谢也就罢了,居然还想赖我?就这么脏了吧唧的东西,居然也敢说是慈禧老佛爷用过的,那你这摊子上的东西,大概都是康熙爷、雍正爷用过的吧?”
那摊主的小算盘被揭破了,登时有些恼羞成怒,眼看着小丫头转身要走,他竟不顾以大欺小,伸手扯住了小秋的书包带子,大声道:“小丫头别走,你碰坏了我的瓷盒,不赔就想走啊……”
小秋也不示弱,一脸怒气道:“我明明替你接住了瓷盒,哪里碰了?”
那摊主一听这话,得意一笑,伸手拿过那个圆盒,手一翻,露出底部的款识部位,让小秋惊讶的是,这个圆盒的底部款识处却缺损了一块,刚刚好把款识挖了去。
那摊主得意地一呲牙,露出嘴角一颗锃亮的假牙,道:“你个小丫头还有什么话说?看到这里了吧,明明把我的东西磕坏了……”
小秋脸颊微微胀红起来,好像气狠了一样,其实是憋笑憋的,好不容易忍着笑挤出几个字来:“今天算我倒霉,说吧,多少钱?”
那摊主早就看到小秋一身衣服料子不错,款式也新颖,看得出是个家庭条件优渥的孩子。但家庭条件再好,也总归是个好孩子,手里也就家里大人给的零花钱,有个几十块钱都算多了。
于是,他飞快地盘算了一番,说出一个数来:“一百块!”
小秋仿佛被吓了一跳,跳脚道:“你也太狠了,这么个破瓷盒你给我要一百块?我哪里有一百块啊,我就六十块钱,还要去买磁带呐……”
“那就六十,遇上你算我候三儿今儿倒霉!”那男人一脸的痛惜,心里却已经乐开了花,就知道小丫头好糊弄,一个平常里连五块钱也卖不上的瓷盒,竟然能卖出六十块!
“不行,我还要买磁带呐!最多给你五十……”小秋却仍旧不肯松口,执着地坚持,留下十块买磁带的钱。
摊主看着小丫头挣得一脑门子细汗,心里盘算着,五十就五十,也不少了。于是,伸出手道:“五十就五十,我说了,今儿算我候三儿倒霉!”
小秋直接呸了一声,一边不情不愿地往外掏钱,一边嘀咕:“你还倒霉?我才倒霉呢,好端端被你讹了五十块钱!”
候三儿钱到手,才不管小秋说啥呢,一边数着钱,一边将那圆形瓷盒塞进小秋手中:“行了行了,钱货两讫,小丫头可以走了。”
小秋手里攥着那瓷盒,又恼怒不甘地瞪了摊主一眼,吐了吐舌头,这才气哼哼走了。
那摊主自觉得了便宜,也不跟个小丫头计较,反而乐得哈哈一笑,心道,要不是今天没开张,人又少,他还真不太想对这么漂亮可爱的小姑娘下手。不过说什么都没用了,谁让小丫头凑巧了赶上呢。
小小地愧疚了一把,这位候三儿就哼哼着小曲儿,心情不错地收拾了东西回家了。却不知,他自觉坑了的小丫头,一离开他的视线,就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来。
若是小秋没看错,这个圆形的瓷盒应该是清末从宫里流出来的物件儿,因为是偷盗出来的东西,怕被发现,錾去了款识,这种錾款瓷器,在民初流行过一阵,后来有人就将仿制的瓷器也錾去款识,特意模仿成錾款瓷器来售卖,渐渐地,真的錾款瓷很少见到了,市场上出现的也几乎都是仿制品。小秋估计,她手里这个瓷盒,应该就是被摊主误认为是仿制品了。
离开旧货市场,小秋就回了卷棚胡同。到了家,她才坐下来,细细地端详查看刚得的圆形瓷盒,她拿了一块细棉布,沾了水,一点点细心地把瓷盒表面的污渍去掉,随着污渍擦去,瓷盒也终于露出它的真容,却是一款青花粉彩瓷器,典型的清末花样,青花打底,中间是凤穿牡丹的图案,四周一圈福寿无边的图案,都是粉彩,青花、粉彩的色泽都非常漂亮,花纹细腻精致,画工也非常好……这么看来,即便不是宫内流出来的錾款瓷,也是当时民窑的精品了。五十块钱,不算亏了。
至于瓷盒里边,也不知是胭脂膏子还是什么其他,年岁多了,味道几乎散发殆尽,里边的东西凝固成黑褐色的固体,干巴巴地,看不出什么。
小秋清理完瓷盒外边,本来想把里边的东西也清理掉的,但转念一想,这些东西怎么说也有百年历史了,暂时还是别丢了,去实验室的时候,抽空做个理化、纤维鉴定,再决定是否保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