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秋愕然一瞬,随即也失笑了。下了火车后,她自觉地换上了乡音,但毕竟进京数年,潜移默化中,口音还是有些不同了。这就像上一辈子普通话普及了之后,大家出门都是一口普通话,但绝大多数人都带着一点不可磨灭的乡音痕迹,很容易能区别出身何处。
有这位健谈的司机师傅在,一路上也让小秋了解了不少老家发生的事。虽然其中不乏夸张演绎,但大多都是有出处的,并不都是胡诌瞎编的。
让小秋比较惊讶的是,这位居然还提及了自己老爹。
“……你们占县可是出能人啊。开建筑公司盖楼挣大钱的王大老板不说了,听说,他侄子也厉害,前些日子刚刚圈了一大片地,盖厂子,据说光投资就一百多万呐!”
小秋心中也禁不住为这位的消息灵通点赞,大哥成海从京城回来充其量不到一个月,地皮拿下来也不过十来天时间,居然已经传到了大店市。当然了,这位说的投资额不太准确,这个没有人比小秋更清楚的,她就投资了两百万,不过是以老爹王利民的名义,加上成海大哥自己投的一百万,另外,还有申请贷款三百万……这还是前期投资,购买地皮、设备和前期运营的资金,等正式投产,机器转起来后,流动资金还得追加最少二百万,前前后后算起来,差不多需要一千万了。
说着话,路程中倒也不觉闷,到达占县的时候已经将近中午一点。
司机很周到地把行李卸下来,秦戎付了两百元车费,又给了三十块钱:“大哥,我们刚到家没办法招待,你自己找个地方吃点儿饭吧。”
司机略显意外,略略客气了两句,就一脸高兴地收下了:“下回再出门或者回家,就去找我。这是我的电话,提前打个电话,我进站接你们。”
打发走了司机,小秋和秦戎才敲响了家里的大门。
夏季天长,家里人都习惯午睡,一点,大概都在午睡,大门口静悄悄的,车来了又走了,也没有惊动人。
一敲门,倒是很快就有人来应门了,大门打开,是满脸惊喜的姥爷宋胜书,后边紧跟着姥姥钟玉琴。
钟玉琴一看小秋,就快步上前将她揽进怀里抱了抱,然后拉着她的手一路往里走,一边念叨:“之前听到车声,我就让你姥爷出来看看,臭老头子还说我听岔了,我看是他越老越懒了。”
当着外孙女,特别是还有秦戎在,被老伴儿数落了,宋胜书略显尴尬地咳了一声,钟玉琴却充耳不闻,挽着小秋的手继续絮叨:“你是不知道,老头儿除了每天去铺子里,在家里是油瓶倒了都不扶一下……”
小秋忍着笑,替姥爷圆面子:“我姥爷之所以这么省心,还不是因为有姥姥您撑着家里?您太能干了,什么事儿都料理的妥妥当当的,哪里还用我姥爷再操心啊!”
这话一出,老太太脸上就笑开了花,老头儿脸上的尴尬也减轻了许多。
说着话进门,小冬和成贵也从屋子里跑了出来,看见小秋和秦戎叫着姐姐哥哥跑着迎上来。
“天气太热,你娘中午就在厂子里吃饭休息,不回家来。小夏丫头估计是睡着了,没听见。”姥姥钟玉琴爽快地交待了其他人的去向,“你爹前天回来了一趟,昨天早上刚走,估摸着得再过几天才能回来。”
一直沉默不语的宋胜书背着手道:“待会儿给他打个电话,说一声小秋回来了。”
“嗯,知道你回来了,你爹肯定要回来一趟。”钟玉琴道,“工程正到了最关键处,他一天不在工地上盯着都不放心,每次回来也是晚上赶回来,一早就走,不敢耽搁的。”
听老太太絮絮叨叨个没完,不耐烦的宋胜书老爷子终于发了话:“你先别忙着絮叨那些有用的没用的,还不赶紧去做饭,两个孩子这会儿到家,指定没吃饭呢。”
钟玉琴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甩手就往厨房里走,小秋也不拦她,只扬声招呼:“姥姥,简单做一点就成,我们早饭吃的晚,还不咋饿呢!”
第一千零七章
老太太虽然嘴里答应着,但真正端上来的还是有四个菜,两个凉菜是打发成贵小冬跑去前街买的,老太太自己炒的蒜香茄子、尖椒鸡蛋,还做了个西红柿鸡蛋汤。
避开外边的大太阳,洗漱过,吃了饭,小秋觉得坐了几天火车的疲惫也被驱散了,却仍旧担心老人太累,于是拉着姥姥回了房间一起小憩。
秦戎则交待给成贵、小冬哥俩招呼去。
他们进门后,小夏也醒了,这会儿,也跟着大姐姥姥上了一盘炕,祖孙几个女人头并头,躺在炕上却都没有立刻睡着,压着嗓子叽叽喳喳小声地说着话。
小夏年纪小,心思纯净,躺下没多会儿又睡着了。
这时,钟玉琴才小声地问:“你妈都和我说了,戎子是个好的,我们和你爹娘都挺满意的,你要好好待承人家,不能任性了。”
小秋一听老人这话风儿,倒是与自家老娘如出一辙,都怕自家闺女给人家气受,竟然没一个担心小秋受欺负的。
她很想捂脸啊,真不知道,自己给他们留了多剽悍、多霸道的印象啊!
“姥姥……”她没好意思多说,只小声地唤一声,表达自己的委屈。
钟玉琴无声地笑了,抬手摸摸外孙女的头发,笑道:“你是个外柔内刚的性子,在外边儿看着是个温软好说话的,但真正了解你的都知道,你最主意正了,而且,因着你娘那面团性子,你被逼的打小儿自刚自强地惯了,这些都不是毛病,但以后两口人在一起过日子,再万事自作主张就有些不妥当了,遇事啊两个人多商量着,两个人才会越来越默契,越来越贴心……”
老太太絮絮地说了许多,一直说到累了,一回头睡着了,小秋反而没了丝毫的睡意。
她平躺在宽敞的炕上,看着屋顶雪白的顶棚,心里竟是无比平静。经过大嫂刘玉芝、母亲宋秀莲,还有外婆钟玉琴几人的指点、叮嘱,她从浑浑噩噩中渐渐清醒过来,清楚地认识到,她虽然活过一世,甚至还有过一段短暂的婚姻,但并不清楚该如何经营婚姻。
上一辈子,她因为种种原因与刘振河分道扬镳,当初她自觉没有半点儿亏欠,缘尽而散,如今想来,倒是她一直不会经营,万事自作主张,虽然结了婚,却只想着不依靠、不拖累,并没有夫妻一体的自觉,更没有遇事商量……
钟玉琴说她自刚自强是因为宋秀莲性子软弱,她上一辈子母亲早亡,父亲沉湎痛苦,无暇顾及她,她一个人粗放粗养地长大,万事自作主张的性格,其实仍旧大部分是上一世养成的。
这一世,有了爹娘,有学业顺利,做的生意也顺风顺水,不过是将上一世的强硬加了一层果决、自信罢了。
不过,幸好这一辈子,母亲和外婆的身体都好好的,意外有大嫂到她那边躲二胎……有这几位清醒的旁观者的提点,她没有继续浑浑噩噩下去,而是学着放下身上的刺,试着与秦戎相处。虽然只有短短数十日,但效果已经很明显,秦戎对她仍旧包容、宠溺、体贴周到,但明显地自信多了,不再像个影子……
想一想,小秋都觉得不可思议,自己之前那一副刺猬样儿,秦戎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两个人越来越融洽、越来越默契,小秋也越来越确定亲人们的规劝提点是对的,她做出的选择也是对的。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她终于迷迷糊糊睡着了,姥姥钟玉琴和小夏什么时候睡醒起床她都不知道,这一觉一直睡到天光昏暗,才幽幽醒来。
刚睁开眼,就听得小冬在院子里喊:“戎子哥,树上有绊着毛,蜇人可疼了,你小心点儿,防备它落到你的领子里呀!”
一听这话,小秋就明白了,这才多会儿,秦戎就被两个小的搓到树上,给他们摘枣子去了。
有句老俗话‘七月点红,八月满红’,说的就是枣子,七月半已经出现斑点状的红,说明枣子可以吃了。等到了八月半,枣子就全红了,这会儿的枣子虽然吃起来更甜一些,但有一部分熟透了,微微失了水分皱缩了,失去了脆甜的口感,只能晒干枣子了。
姥姥家这棵枣树据说还是很早以前,姥爷年轻时栽下的,如今二十多年树龄了,主干不高,却枝繁叶茂,延伸出的枝桠蓬勃,遮住了三分之一的院子,每年都结许多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