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手上还挂着点滴,缩在被褥中,看起来脆弱又无助。余致远咽下更多的嘲讽,不情不愿地走近。
梅衫衫气若游丝,“我一直很遗憾,这辈子没有一副健康的身体。如果、如果我真的不行了……”
余致远神情微敛,想说什么,却见她露出了一个堪称慈爱的微笑——
“朕的大清,就交付与你了,老四……”
余致远的脸霎时黑如锅底。朕才是你爸爸!
他恨恨磨牙:“我看你还能再活两个五百年。”
“承你吉言呀。”
祸害遗千年嘛,梅衫衫以此为目标。
见她嘴唇干裂,余致远倒了杯水,纡尊降贵地递到她脸边。听她又要吸管,不耐烦地找了一根,险些没戳她鼻孔里。
梅衫衫乖乖喝水。
门外,余致瑶悄无声息地站了一会儿,带着迷之微笑,轻手轻脚走开了。
嫂子性格温柔,又那么爱哥哥,她不免有些同情,故而打电话叫来了哥哥。两人外型本就搭对,一个高大成熟,一个清丽娇柔,看哥哥亲手照顾病中的妻子,多么温馨啊!
得想想办法,再多帮她制造些机会……
梅衫衫喝完水,正要阖目静养,又见余致远放下杯子,重新坐回沙发中。
“我不管你是怎么惹上卫三儿的,良心建议,离他远一点。那小子不是什么好东西。”
差点被他害死,当然不是好东西!
梅衫衫咬牙:“‘卫三儿’,是那个卫家的?”
她当时假作恍然,不过是为了降低对方的警惕,其实压根儿没认出人,更不明白他为什么一副认识她的样子——或许他也看了《画廊》的报道?
余致远点头。
余氏和卫氏是老对头,十年如一日的争市场抢客户夺项目,互相看不惯又弄不死。
论根基,卫氏更加深厚,向来以正统的豪门世家自居。卫老太爷出身黄埔军校,后弃政从商;而余家在卫氏眼中,只是暴发户。
到了第二代,卫老爷子在卫老太爷的一干子女中胜出,接掌卫氏。然而二十年前,一场空难突如其来,卫老爷子夫妇双双罹难。
这变故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卫老爷子仅有的两个儿子,卫永德和卫永言当时资历尚浅,而一干叔伯们却仍值壮年。卫氏一度陷入血雨腥风的内斗。
群狼环伺之下,两兄弟愣是杀出了一条血路,保住了卫氏的控制权,当初站错队的叔伯堂兄弟们都渐渐被赶出权力核心之外。
也正是由于卫氏勾心斗角的内耗,给了余氏“暴发”的机会。
“卫永德是个笑面虎,阴险狡诈;卫永言资质差一些,但唯兄长是从。卫修是卫永言的儿子,在这一辈行三,从小骄横跋扈,是个混世魔王。他母亲是周家人——”
梅衫衫插话:“帝都周家?”
余致远似笑非笑,“你倒清楚。”
顶级艺术品的收藏是有钱人的游戏,这个市场好比一个小小的俱乐部,梅衫衫自然清楚其中的玩家。
周瑾女士就是最大的收藏家之一,也是梅衫衫敬佩的巾帼女杰,可惜一直无缘得见。
这么说来,卫修还是周女士的外孙?
投胎技术这么好,怪不得行事肆无忌惮。
“他母亲死于车祸,差不多十年前的事情了,当时他也在车里,侥幸生还——还敢飙车,看来没有心理阴影。在你混进这个圈子之前,他就被送出国了。果然一刻也不消停,一回来就惹事。”
“为什么被送走?”梅衫衫问。
“丑闻。大约七八年前,当年闹得路人皆知,才上初中的小鬼,就有高中部的学姐为他跳楼,一尸两命。”余致远似笑非笑,“你也见过他那张脸。”
“这么恶劣?”
“我记得当年媒体报道铺天盖地,披露了不少细节,他仗势逼迫学姐,经常在天台幽会,云云。还有目击证人声称是两人起了争执,他把人推下去的。不过后来周家说他在别院写生,提供了不在场证明,才洗脱了嫌疑。舆论怀疑是包庇权贵,很是口诛笔伐了一阵。卫家迫于压力,把他送去了欧洲的寄宿学校,形同流放。”
梅衫衫蹙起了眉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然而高烧过后的大脑浓雾笼罩,怎么也捕捉不到那丝异常。
“写生?他会画画?”
余致远睨她:“没听懂重点吗?这小子有玩弄年长女性的前科。”
“年长”二字咬得格外重。
梅衫衫笑了:“欧洲风气开放,他在那边待久了,说不定早已突破自我,改喜欢年长男性了呢?”说着,目光不怀好意地在他身上溜了一圈。
余致远汗毛根根竖立。
思及卫三儿那张娘们儿兮兮的漂亮脸蛋……不行,想静静。
这时,医生带着几名护士,来为梅衫衫做检查。
她的高烧是心动过速引发的血液回流,造成体温过高。好在已经退了烧,医生又做了心脏彩超,确认并未复发。
检查完毕,余致远居然还在。
“你今天……不忙吗?”梅衫衫狐疑。
“再忙,也没有你重要啊。”余致远温柔地抚了抚她的头发,察觉到她的僵硬,笑得更加温柔,“太太受苦了。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讨回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