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凌晨四点,夏沛安都没有阖眼。实在难以入睡,她干脆打开床头灯,下床,将书桌上的蔷薇花盆移到阳台上。
夜色消退,天际开始泛白,初秋的清晨雾气湿重,鸟鸣婉转,夏沛安只在室外待了半分钟,薄凉的睡裙就沾上潮气。
回屋加了件披肩,夏沛安转道,去了房间另一侧的窗台。
天气预报显示周六是个大晴天,与此同时,也是章叔回别墅上班的日子。
昨天在听到管家说章叔周末复工之后,夏沛安就已经做好了白天会蹲守窗台的准备,因此宁可熬夜也要将作业做完。
夏沛安解开暗锁,推开窗门,指尖印压着玻璃窗上繁复的纹理,深入记忆的触感不可免地让她忆起叁年来的许多时刻。
复健结束、刚从医院回家的那段时间,夏沛安几乎每天晚上都会躲在被子里大哭。失去双亲、小腿骨折,接连不断的打击对年幼的夏沛安来说与天塌无异,温暖的家自此变成一幢空楼,珍爱的舞鞋被塞进衣柜最深处。
夏沛安背负着父母第二次赋予她的生命,却永远与梦想失之交臂。
举目无望的世界里,章奕扬是她仅存的期冀。
一开始是翘首以盼,她等在窗边,一遍遍构想与他见面的场景,日复一日地寻找他的身影。
他没有来,她可以理解为学业繁忙、抽不出空,然而一直到寒暑假都结束,别墅花园照旧只有章叔的身影。
她又想,会不会是他出了什么事,才会没有办法来别墅。
直到有一天,夏沛安在花园凉亭小憩,听到不远处章叔和管家聊到章奕扬期末考试又拿了全校第一,学校里女孩递给他的情书塞了一书包之后,她真的很难再继续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他一定是有什么苦衷,才会连见她一面都不愿。
他或许已经知道了吧?
她的腿受了伤,就算以后能恢复,也是半个残疾。早些将她遗忘在记忆里,比起接纳这样的她,要轻易太多。
可即便如此,夏沛安也没有怪罪过他,连自己都嫌弃的身体,又凭什么奢求别人垂怜,又凭什么奢妄别人接受。
她只是不再每天站在窗后等待着他了。
徐卉清楚夏沛安对舞蹈的热衷与执念,心疼且担忧,总不能让她一生都在为此事遗憾。于是,徐卉想方设法邀请到享誉国际的知名钢琴家michelle,亲自教导夏沛安弹琴,起初是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后来她几乎没日没夜地待在琴房练琴。
再次见到章奕扬,是夏沛安不曾预料的,而在那个档口,她也确实没法立刻认出他。
也不能怪她,青春期的男孩本就发育迅疾,两人最后一次相见,章奕扬的身高还与她不相上下,再见面,他已经高出她一个头还多,五官也长开,不再是以前肉嘟嘟的模样,褪去青涩,长成了清风霁月的少年。
在她未曾见证的岁月里,他成长得很好。
……
从思绪里脱身时,天色已然大亮,没过多久,窗户下方传来低低的交谈声,视线触不到人影,夏沛安忙踮起脚尖张望。
章奕扬单手推着自行车,与章叔一同出现在花园小径。
她猜对了。
章叔腰伤初初好转,章奕扬想必也不会放心让父亲独自来做劳力活。
章奕扬将车停在木屋檐下,进屋围了个碳色围裙便拿起扫帚清扫落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