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渊若是收下,以他的身份,肯定会引得在场所有礼物不及他的兄弟姐妹嫉妒,甚至连老夫人也会不喜,成为众矢之的;可若是不收,又等于当面打了柳氏的脸,柳氏怎么说都是长辈,冲着这一点,依家法他就该去跪祠堂了。
望着宁渊似乎是在为难的脸,柳氏心里冷笑连连,他可不是真的那般好心要把这样好的布料送给宁渊,她只是料定了,宁渊不会,也不敢收,不然就会见罪于老夫人,老夫人可是宁渊唯一的靠山,宁渊绝不敢得罪她。这也是为什么明明是给晚辈年礼的时候,柳氏却要先送一匹布料给沈氏的原因。
只要宁渊不收柳氏的东西,她就可以咬死了是宁渊不给她这个姨娘脸面,宁如海很快便要过来了,到时候她只需在宁如海面前哭闹一阵,即便有老夫人护着,也不愁扒不下宁渊一层皮来。
雪缎面上莹白如玉,光亮似镜,正映着柳氏得意的脸,柳氏满打满算,果然见着宁渊将布料往前一送,躬身下拜,“柳姨娘……”
“渊儿,你为何不愿意收姨娘的东西,可是还在生姨娘的气,不愿意原谅姨……”
“渊儿谢谢柳姨娘关心,这布料渊儿很喜欢呢。”
柳氏本已经掏出锦帕,做出泫然欲泣的模样擦上眼角了,可当他听清宁渊的话后,不光早就想好的台词瞬间卡在了喉咙里,酝酿了半晌的表情也瞬间歪掉,“你……你说什么?”
“我说这布料渊儿很喜欢,谢谢柳姨娘。”宁渊满面春风地将手往前一送,雪缎在柳氏眼皮子地下转了一圈,却转到了白檀手里,“这样好的布料,渊儿一定好好收着,不会辜负柳姨娘的一番心意。”
“呃,你……你喜欢就好……”柳氏目瞪口呆地看着宁渊居然真将布料收下了,一时心口痛如刀绞,简直在滴血。
那可是雪缎啊!是她娘家花了几千两银子,还费尽心思四处托人,好不容易才弄来的一匹,为的便是要给宁萍儿做一身得体的衣裳,好让她在开春江州城外皇族行宫里举办的宴会上艳冠群芳,若能受哪位王公贵胄的公子看上,嫁过去为人正室,宁湘秋闱时再金榜题名的话,那她三夫人柳氏,在这宁府里便是彻底地吐气扬眉了。
宁渊怎么敢,不,他怎么有脸皮真的接过去!
不光柳氏,见着这一幕的宁萍儿也咬碎了一口银牙,那原本应当是她的衣料!
“三哥真是好福气。”宁萍儿咬牙切齿地说着:“得了那匹雪缎,我们大家所有人的加起来,都不及你一半了。”
我的便宜可不是那么好占的,既然你不要脸,我便让大家都来看看,贱籍出身的庶子也配拿那么好的东西吗!
宁渊却一脸奇怪道:“萍儿妹妹,你这话便说岔了,雪缎虽然名贵,可也是分品级的,若这匹雪缎当真有你说的那般好,我便是万万也不敢收的了。”
柳氏与宁萍儿皆是一愣,连之前听了宁萍儿的话,向宁渊投来不少嫉妒目光的人,也有大半转变为了好奇之色,不知宁渊为何会这么说。
柳氏急道:“渊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姨娘给你的不是雪缎?”
“渊儿可没有这么说。”宁渊眨眨眼,“其实说到品鉴布料的功夫,我想在坐的恐怕没人及得上祖母,便请祖母细看一番,应当能明白渊儿的意思了。”说罢,宁渊朝白檀使了个颜色,白檀便托着那匹雪缎上前,恭敬地递到了沈氏面前。
沈氏虽说出身世家,可对布料的研究却是泛泛,她不知道为何宁渊会突然扣个高帽在她头上,不过这类德高望重类型的帽子她也敬谢不敏,便细看了一番,这一看,却真叫她看出了门道,她伸手在布料边沿抹了抹,又搓了搓手指,只觉沾到了什么绵滑的东西,放到鼻下一闻,她立刻分辨了出来,“这是松蜡?”,随即脸色一沉,“这不是纯品雪缎。”
“我便知晓祖母的眼力最好。”宁渊笑着道:“纯品雪缎是用纯正雪蚕丝织就,不光价值连城,而且不易得,只是现下有另一种织法也能织出雪缎,便是用雪蚕丝加上寻常的桑蚕丝混织,完成后再覆上一层松蜡,也可与纯品雪缎一样细腻莹润。”
随着宁渊的话,那些原本望着他的目光渐渐挪到了柳氏身上,且大多还带着鄙夷,为什么?因为纯品雪缎的确是价值连城,可用了桑蚕丝混织的雪缎光从原材料上档次便下降了一大截,织就的功夫也和寻常布匹差不多,覆上松蜡后看着的确与上品雪缎一模一样,可并没有雪缎“水浸不透,污渍不沾”的特性,而且只消下水一洗,脱下那层松蜡,便顷刻间光泽莹润感全无,变回寻常白布。
这样的雪缎有个别致的名字,叫“御品雪缎”,并非是御用,而是一些寒门学子若想去出席一些达官贵人聚会,不想让自己显得太寒酸,又不愿意打肿脸充胖子,大多数都会去买这类“一次性雪缎”来裁制衣裳,不光廉价,且效果奇好,穿完便扔,因“赝品”不好听,也不契合文人雅士的风骨,才取个谐音,称这布料为“御品雪缎”。
若宁渊手上的这匹布料当着是“御品”,那便没什么意思了,御品雪缎廉价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在坐不管谁得的布料拎出来,都能换宁渊手上的好几匹。
柳氏脸色青白一阵,“怎么可能,那明明是正儿八经的雪缎!”不过话刚说出来,她便忽然意识到,自己摔进了一个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