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院落的院门同周围其他勾栏院比起来要素净许多,甚至还有那么一丝文雅的韵味,牌匾上被浮雕着的梅兰竹菊簇拥着的,是“摘星楼”三个银钩铁画的大字。
看见那张牌匾的时候,呼延元宸的表情更见阴沉了。
摘星楼是江州城一处很出名的地方,即便是他从来不来这类烟花柳巷之地也有所耳闻,因为这里并非寻常青楼,而是男倌楼,里边迎客卖春的也并非女子,而尽是各类靠出卖皮肉换取银两的风尘男子。
三更半夜,宁渊那副大半,一个人静悄悄地溜到这男倌楼来,加上他之前还“抢购”了那么一本书,呼延元宸就算是傻子都看出来了,想必是那书籍里边的内容看得宁渊情生意动,是在按捺不住,于是大半夜地跑到男倌楼来花钱买春偷欢。
意识到这一点,呼延元宸简直又羞又怒,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巴不得立刻扭头就走,可即便他有这种念头,但一双脚却像是钉了钉子一般生生地挪不开,同时脑子里那些不找边际的念头,开始更加不找边际的发散开来。
宁渊来男倌楼买春偷欢,难不成他真有那样的龙阳之癖?那他买春的对象应当是威武健壮的硬汉还是身段轻盈的少年?若是按照宁渊那副少年人的身段与模样,思来想去他感兴趣的对象应该也是如他呼延元宸这般高大英武的男子才对,可男子间互相行那欢好之事时,按照那本淫书上说的,宁渊是被拥入怀,还是拥人入怀?“
之事这么想着,那本书上一幅幅活色生香的画面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往呼延元宸的脑子里猛窜,更有甚者,里边那些极尽妖娆妩媚的陌生男子的脸孔都消失不见了,硬生生变成了宁渊的脸孔,呼延元宸浑身一震,呼吸忽然间变得有些粗重起来,忙运气内功,才克制住了自己身体上燥热的反应。
他意识到这样下去实在不妙,自己居然开始以宁渊为主角遐想起那档子事来,可他压根就没有这方面的癖好,他有看了一眼摘星楼那张龙飞凤舞的牌匾,嘴角冷硬地一抿,打消了就地离开的念头,而是顺着宁渊的脚步也悄然潜入了进去。
无论如何,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自己胡思乱想当真不对,他要亲眼看一看宁渊上这来到底是做什么的。
只是他方才在外边呆得久了,现下已经丢了人,只得顺这个大概的路线慢慢找。摘星楼虽然名称唤作“楼”,却是一处宽广的庭园,各类客房以一处处小院落的形式穿插于小桥流水的园林美景中,从外边看,确实是一个诗情画意的清雅地方没错,但只要凑近了那些屋子,透过窗户的缝隙往里瞧,见着那些要么在客人身下宛转哀鸣,要么在客人身上粗豪怒喘的各类横陈肉体时,就立刻被打回原形,演绎出一副酒池肉林销金窟的本质。
一路偷窥下来,饶是以呼延元宸自以为不错的定力,都看得面红耳赤险些落荒而逃,他自问见过了大场面,哪怕是面对千万人的战场都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可眼前的一幕幕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些,不断挑战着过去十七年来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极限,尤其是他甚至还见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好几个江州城中有过数面之缘的名门贵公子,平日里正儿八经一派大家之风,哪知现下却也在门窗紧闭的房间里,赤条条挂在浑身腱子肉的男倌身上高呼猛叫,满脸迷醉模样,让人咋舌。
而这些场景,又让呼延元宸的心更沉重了,想着宁渊兴许就在某间屋子里,也像那些贵公子一般遭满脸横肉的男妓进进出出,他就没来由地心下一紧,一时也顾不得再胡思乱想其他,继续一间间屋子摸过去,一个个辨认里边主角的脸孔。
直到搜寻至最后一间。
这最后一间屋子所在的院落比其他院子都要奇特,不光隐蔽在最深处,位置最为清幽,甚至小院子里的格局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不光小桥流水,青竹雅舍,甚至还有一方滴溜溜不停转着的水车。
呼延元宸蹲在草丛里,看向院落的眸子微微一凝,他终于找到人了。
院落中的石桌石凳旁正面对面坐了两个人,其中一个正是宁渊,见他一身夜行衣依旧穿得整整齐齐,呼延元宸不禁略松了一口气,又看向另一边。
坐在宁渊对面的青年面容俊逸,眉目间挂着一种亲和力极强的笑容,呼延元宸却眉毛一皱,怎么会是他?
宁渊定定望着面前的青瓷杯,没有说话。
司空旭的打扮很是随意,连头发都未绑,衣襟也是大开,搭配上脸上柔和的笑容,当真很难让人生出恶感,他望着宁渊轻声道:“宁公子见多识广,想来寻常茶叶也入不得你的眼,今日我备下的是云州雪芽,可算当世珍品,宁公子尽可尝尝。”
随着司空旭的话语,桌边一个容貌秀丽的少年恭恭敬敬地在宁渊面前的茶杯里注满了茶水,当真是满得直溢到杯沿,似乎只要稍微碰杯子一下,茶水就会溢出来。
宁渊不动声色地看了那少年一眼,见他表情虽然顺从,可眼底里一股幸灾乐祸的光芒却怎么都掩饰不住。
宁渊目光没有在他身上多做停留,顷刻间便收了回来,稳当当端起茶杯,少年眼里光芒大盛,似乎就等着宁渊将茶水淌到手上出丑,可不想却见着他四平八稳地将茶水喝干,不光没撒出一滴来,动作也十分行云流水,不禁露出一副失望的表情。
当然,司空旭可不会注意到少年的这番小动作,他只是依旧对宁渊笑着道:“宁公子这般放心地就喝了我的茶,难道就不怕我在茶里下毒吗?”
“四殿下可真会说笑。”宁渊也将嘴角咧了咧,“在彻底弄清楚我的底细之前,恐怕四殿下是巴不得我好好活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