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虎从前与韩韬关系就好,这些年来偶尔也会通信,韩韬在家里受了宁蕊儿的气,又找不到地方发泄,只能向自己的好兄弟诉苦。
“唉,我大姐的脾气我也知道,大姐夫真是难做。”宁渊配合地叹了一口气,“其实我也很为大姐夫抱不平,我大姐有时候做事也太出格了些,这要换成了别人,兴许日子早就过不下去了,而且我大姐也曾经向母亲说过,她对大姐夫也没什么感情,要不是顾着她统领夫人的身份……”说到这里,宁渊看见王虎忽然间变得僵硬的脸色,顿时不说了,只摆摆手道:“我……我不过是在胡言乱语,王大哥千万别往心里去,你难得入京一趟,今日朝会后,可要去找韩统领喝喝酒,叙叙旧才好。”说罢,宁渊头也不回地出了棚子。
一天之中,午时的阳气最盛,也是帝王出巡的最佳吉时,几乎是午时刚刚到,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鼓声,前后足足有四十个御林军所抬的帝王龙轿从皇宫正门缓缓行出,文武百官身着整齐的朝服,随在龙轿后方,至于道路两旁,则黑压压跪了一地的百姓,场面十分庄严肃静。
韩韬走在武将的队伍中,短短三五步的距离,他已经察觉到周围有好几道目光从他身上扫过,他虽然面目上故作镇定,可心里早已羞愧难当。
原本的朝服因为宁蕊儿做的蠢事变成了一堆碎步,为了今日的场面,他只能翻出许久之前一次压箱底的朝服,那还是他刚就任禁卫军统领时,第一次入金銮殿觐见皇帝时所穿的,因为是好几年前的衣服,不光样式老旧,一些白纹的地方还因为岁月沉积有些发黄,他在站队的时候已经多了个心眼,故意站到武将区域的最外围,离皇帝的龙驾远远的,可纵使这样,还是有不少人注意到了他,甚至他都能预见,搞不好来日上朝的时候,会有御史上书弹劾,说他穿着陈旧朝服参加朝会,对皇帝不敬。
想到这里,他对宁蕊儿就越发恼怒,要不是那个蠢妇自作主张,事情又何以变到如今的地步,自己这些年因为恩师宁如海的关系对她反复忍让,想来是忍让得过头了,竟然让她越来越无法无天起来。
硬扛着周围是数道目光,硕大的队伍总算是行到了码头边上,在码头正中的位置已经搭起了一个高高的祭台,祭台周围也跪了一圈的人,都是前来参加朝会的官员家眷,宁蕊儿亦盛装华服地跪在一众贵妇人当中,只是她昨晚挨了韩韬几个耳光,现下脸上的红肿都没有消下去,不得已在出门之前扑了厚厚的粉来遮挡,午后阳光很刺眼,晒得她香汗淋漓,同脸上厚厚的粉混合在一起,糊成一团一团的,看上去十分狼狈。
皇帝上了高台,先是接收众臣朝拜,然后由太监送上三株斤迟长的黄香,开始祭天仪式。
码头外围此时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不过却被成圆环状的禁卫军挡住了,却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往里瞧,好像看不见皇帝,能看见几个达官贵人也是好的,就在这时,一个原本正挡着人的禁卫军好像不小心之间露出了个空荡,让一个穿这身花花绿绿的裙子,大腹便便,浑身脂粉气的蒙面女郎突破了包围圈,猛地扎进了官员群里。
那蒙面女郎轻车熟路,迅速锁定了一个垂头站在那里的高大男子,想也没想就直扑了过去,抱住那男子的双腿道:“相公!你不要抛弃我们两母子啊相公!你这样狠心绝情,让我和这个未出世的孩子要怎么过啊!”
韩韬被这个忽然蹦出来的女人吓了一跳,一时忘了反应,因为他站的位置十分靠边,远处的官员和高在祭台之上的皇帝根本没有注意到这里,但这突然发生的一幕还是吸引了周围好几名官员的目光。
那女子见状,索性挺了挺自己的肚子,将自己浑圆的腹部暴露在了所有人的眼皮子低下,同时扯着嗓子叫道:“相公,你说与我两情相悦,要替我赎身,将我正大光明地娶回去,现下我已经怀了你的孩子,你怎么能不要我们,怎么能抛弃我们呀!”
韩韬惊疑不定地看着这扑在他脚边不断哭嚎的女子,一时觉得无比荒唐,那女子不光穿着庸俗无比,脸上浓妆艳抹,还用纱布将脸蒙住了一半,压根看不清长相,之前那个意外将这名女子放进来的禁卫军此时也匆匆跑了过来,见那女子居然抱着统领的腿撒泼,顿时大惊失色,上前拽着人就重新拖出去了。
从那女子的忽然出现到消失,总过不过只两三个呼吸的时间,在这场声势浩大的朝会角落,连个水花都没扑腾出来就消停下去了,这样短的时间里,韩韬光顾着惊讶,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可呆在妇人群中的宁蕊儿,却看傻了眼。
因为互为夫妻,按照规矩,宁蕊儿的位置距离韩韬本就不远,自然将这戏剧性的一幕尽收眼底,一时除了目瞪口呆摆不出别的表情。
那女子穿得那样花哨,还浓妆艳抹,一瞧便不是什么正经人家的女子,搞不好是哪个青楼的娼-妓,一个大了肚子的娼妓抱着自己相公的腿,哭嚎着叫自己的相公不要抛弃他们,难不成韩韬居然背叛了自己,在外边和青楼女子珠胎暗结?
等韩韬回过神来时,女子的身影早就消失了,周围确有几个看了场热闹的官员发出一阵暗笑,其中就站在他身边的骁骑营副统领还向他比了个拇指。毕竟对于这些官员们来说,谁没有背着自己的家眷在外边寻花问柳的时候,韩韬就算在青楼有相好的,也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不过让人家大了肚子,还冒着惊动圣驾的风险跑到这里来丢人现眼,却也不是谁都做得出来的。
韩韬本就因为朝服的事情觉得羞愧,此事又莫名其妙多出了个便宜相好,对于周围的人解释也不是,不解释的不是,当真尴尬万分,但这场面在官员群里能被一笑置之,放到妇人群里可就没那么简单了,宁蕊儿就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这些年他千算万算,为了稳住自己正妻的地位,惩治了不少企图接近韩韬的女人,可千算万算,防得了家宅里边,却不想没防到外边的野花野草!
“哎呀,韩统领也真是的,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大庭广众的,让韩夫人如何自处。”
“别人说韩统领爱妻如命,韩夫人生不出孩子,他也连一个小妾都不纳,我还以为他真是个了不得的好男人了,原来不过是谣传。”
“其实我能体谅韩统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自己的老婆生不出来,他也不能就这样在一颗歪脖子树上吊死啊。”
“你快看韩夫人脸上的表情,哎呦真是精彩,可怜的韩夫人,那女子肚子那么大了,瞧着她的模样还一无所知,怕是回去以后有得闹了。”
周围妇人们的议论钻心一样窜进宁蕊儿耳朵里,直让她睚眦欲裂,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找韩韬问个清楚,但现下这样众目睽睽,她实在是拉不下这个脸,只是脸上的越烧越旺,看向韩韬的眼神也愈见狰狞起来。
祭天神,赛龙舟,又看了一场火舞大会,朝会一直到傍晚时分终于宣告结束。封赏完得了龙舟大比总魁首的霸州都督之后,皇帝圣驾才摆驾回宫,并颁下圣旨,百官今日都颇为劳累,便不用随着圣驾回宫,就地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