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过了,只是一点皮外伤。”见宁渊已经发现了,他便也不躲了,反正迟早会被看见,又缓缓将脸正了回来,瞧见他左边脸颊的全貌时,宁渊几乎是一口气堵在了喉咙里,呼延元宸的左脸,从额角一路到脸颊,似乎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划开了个巨大的伤口,虽然已经全被血痂凝住,可还是能瞧出伤口的惨状,万幸伤口还偏开了一些,不然呼延元宸的左眼想必也会跟着毁掉。
“这是……这么回事……”宁渊喉咙里咕噜几声,总算压抑地问了出来,呼延元宸很随意地笑了笑,“从驿馆逃出来时不小心弄的。”
“你……”宁渊垂下脸,摇了摇头,“你又何苦要来救我,就算我被烧死在那里,也不过是自作自受罢了。”
“胡说什么,你若是死了,可有想过你的娘亲和妹妹会怎么样吗。”瞧见宁渊的样子,呼延元宸有些生气,“我费了这般大的力气将你救出来,可不是为了让你自暴自弃的。”
“如果一个人活着,却总是连累身边的人,那他活着还不如死了好。”不知是不是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宁渊的情绪格外低落,“若是你不搭理我的事情,便也不会受这样的伤,娘和馨儿也是,如果没有我的存在,他们便不会被人视为眼中钉,想来也能平安喜乐地活着。”
呼延元宸语气一滞,他感觉到了宁渊身上一种强烈的阴郁气息,宁渊脸色十分苍白,一点血色也没有,那颓唐的样子让呼延元宸真真正正发怒了,他用力正过宁渊的脸,对着他失神的眼睛道:“你这是什么态度,难道我救你出来竟是救错了?你觉得你活着会连累别人,可你有没有想过你要是死了,更会让所有关心你的人伤心死!”呼延元宸语气有些重,脸颊也绷得死紧,左脸上原本结了痂的伤口也崩开了些,几粒血珠渗了出来,顺着他的下巴滴到宁渊的脸上。
温热的血液让宁渊浑身一震,精神似乎也恢复了些,他会消沉,完全是方才那场大火激起了他心中深埋的前一世的记忆,那些痛苦与怨恨仿佛一时侵占了他的全部思绪,而现下,近在咫尺的这张脸,又将他原本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用力吸了一口气,双眼恢复了清明,可还不待他说话,呼延元宸忽然眉头一皱,那张俊颜就落了下来,温热的双唇紧紧贴在了他半张的唇瓣上。
呼延元宸显然像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动作竟然十分笨拙,就这么贴着宁渊的嘴唇,全身硬得像块铁,宁渊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呼吸都停了,一时不知道要作何反应,他只能感觉出呼延元宸的嘴唇很温热,和他胸膛里传来的越来越剧烈的心跳声。
几乎过了好几息的时间后,呼延元宸才放开他,两人大眼瞪小眼,许久都没有说话,半晌之后,呼延元宸才僵硬地咬了咬嘴唇,像下定了什么决心道:“人在决定生死的时候,应该最先考虑的不是自己,而是身边人的心情,你若是就这么死了,你以为我往后还能豁达地活着吗!”
望着宁渊好像还未回过神的脸,呼延元宸自己也觉得心乱如麻,他就像魔怔了似的,刚才正对着宁渊消沉又苍白的脸,对方那副无助的模样彻底挑动了他心底压抑许久的那股燥火,几乎想也没想,就做出了这种下意识的动作,同时也不得不肯定了这些天来,一直想要否定的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宁兄,不,宁渊,不,阿渊。”呼延元宸一连换了三个称呼,“我似乎终于发现了自己也同你一样是个断袖,而且我喜欢的人也是你。”
这大概是呼延元宸长到这么大以来,说的最直白,也最露骨的一句情话,甚至就连他一直紧绷着的脸,也跟着泛红了起来。
而且话一出口,呼延元宸就恍然意识到,将自己的心思说出来,似乎也没有那么难。
“我知道你一定会很惊讶,但我绝不是信口开河,在说这话之前,我已经深思熟虑过许多遍了。”见宁渊迟迟没有反应,呼延元宸不由得紧张起来,“当然你也可以不用给我回应,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现在,不,或许从很久之前开始,你就已经是我的心上人了,所以我绝对不能容许你有事,你不光要活着,还要好好活着。”
一口气说完了这番话,呼延元宸才觉得自己好像完成了一件大事,近段时间来的抑郁与烦闷也跟着一扫而空,他静静看着宁渊,似乎在等他的回答。
宁渊没说话,只是吐了一口气,重新将头靠上了他的胸口。
呼延元宸不禁一喜,宁渊这番动作,是不是表示他接受了?
宁渊听着耳畔那阵有力的心跳,脑子里却回忆起了许多事情。
最先想起的,却是在上一世的火场,那时的呼延元宸瞧着比眼前这位要老城许多,在所有人都指着他大骂妖物的时候,他这个素未平生的异国皇子却站了出来为他打抱不平,随后是在司空钺的那艘海龙王上,为了报答前一世的恩情,他顺手替他解了围,似乎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原本无论从身份还是生活都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却牵强地牵扯到了一起,而宁渊也恍然发现,似乎在自己身上发生的许多事里,都有呼延元宸的影子。
“对不起。”就在呼延元宸满怀期待的时候,宁渊忽然冒出来的三个字,仿佛一大盆子凉水一样,猛地浇在了他的头上。
“……也对,我突然告诉你这种事情,你一时接受不了也是有的。”呼延元宸强装豁达地咧了咧嘴角,“可我也却是真心实意的。”
“呼延,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你真的仔细考虑过这样的后果吗。”宁渊又抬起头来看他,“你与我认识得久了,也应当知道我的性格,我眼里是容不得任何沙子的,你如果同我在一起,以后将不会有妻子,也不会有后嗣,这样的后果,你能承担吗?”
见呼延元宸不说话,宁渊又道:“就算你能承担,可你却不能否认你的身份,你是夏国的皇子,不可能呆在大周一辈子,总会有回去承袭爵位的时候,到那时如果你依旧不迎娶王妃,官员百姓会如何看你,若是你迎娶,那我又情何以堪?”
宁渊垂下眼睛,“我不答应你,并非你不好,你是一个很好的人,对于你帮过我的那些事,我也很感激,但且不说我还没有做好要同一个人谈情说爱的准备,就算我一定要选择那么一个人,我也不会用我自己的未来去下赌注,你当我幼稚也好,可笑也罢,我这辈子,是一定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如若不行,我宁可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