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从她丧尽天良要对仲坤不利时开始,我与她便已经恩断义绝了!”宁华阳又喝一声,“管家,还不快些取纸笔来!”
京兆尹瞧宁华阳坚持,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心里想着,这都是唱的哪一出啊。
宁华阳自然有他的想法,容氏做出这种蠢事,吴氏又在那里咄咄逼人,若自己有半分的迟疑,必定会被吴氏抓住不放一路穷追猛打,她的身份横竖是自己的嫡母,到时候如果要借机发落自己,而宁国公又不闻不问的话,自己十有八九会遭殃,因此只能先下手为强,在她开始为难自己之前,将事情全都推出去。
终究他也没说错,这原本就是容氏整出来的幺蛾子,他一只被蒙在鼓里,要扛责任也只能是容氏一个人扛,一封休书,既能让自己与容氏划清界限,显示自己的清白,也能凸显出自己对宁仲坤的情义,显得他宁华阳是个有情有义之人。
反正这些年来容氏那张老脸他也看够了,与其等日后他等上国公之位,想娶新夫人时撕破脸,还不如现在就一脚踢掉,一了百了。
“如此瞧来,此事还真只是二媳妇一人做的,你是半点不知情了?”吴氏也料不到宁华阳会如此干脆,不冷不热地道了一声。
“我若是知情,便绝对容不得她做出这等糊涂事来!”宁华阳义愤填膺地接过管家递上的笔,龙飞凤舞在纸上一阵比划,最后签上自己的名字,拿起来摔在容氏的脸上,冷声道:“从今日起,我与你一刀两断,再不相干!”
吴氏奇异地看着这一幕,宁华阳当着京兆尹的面这么做,便是当真要将容氏休掉了?反正那两人的事同自己没关系,自己也乐于幸灾乐祸地看他们狗咬狗,可让吴氏奇怪的是宁国公,休妻一事可大可小,别说容氏还是宁华阳两个孩子的生母,现下宁华阳连休书都写好了,宁国公却依旧一言不发,这也太反常了。
吴氏侧过眼睛,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宁国公脸上的表情,结果发现宁国公的眼神并没有停留在宁华阳身上,甚至于都没有在关心宁华阳正做着什么事,反倒是越过了宁华阳,落在厅内角落的位置。
那里站着个身着青色长衫的青年,脊背挺得笔直,只将头微微低着,乌黑的发丝在脑后用一根青色发带绑住,只余两缕顺着鬓角垂下来柔软地搭在肩膀上,瞧着很是温润如玉。
等到宁华阳将休书写好了,甩在容氏脸上时,宁国公才正过脸色,看着这一对好像是在唱戏的夫妻,终于张了嘴,却不是劝架,而是道:“既然是你夫妻二人之间的事情,你想怎么处理便怎么处理吧,只一点,如今日仲坤受伤这样的事,往后我是再也不想见到了。”随即,他有缓缓对京兆尹道:“劳烦大人跑一趟,可现下调查下来既然是我宁府的家务事,还请大人交给我们自己处理。”
“应当的,应当的,国公大人不必介怀。”京兆尹早已坐不下去,听见宁国公这么说,立刻如获大赦般起身道:“天色已不早,既然事情都已经调查清楚,那下官便告辞了。”
“大人好走。”宁国公和吴氏都站起了身,目送京兆尹一路走到屋外,作为证人的王三和钱掌柜也顺势一并被京兆尹带了出去,这么一来屋子里除了宁渊和宁府的本家人,是再无外人了。
“不!你不能这么对我!”直到这时,容氏才像是反应过来,尖叫着朝宁华阳咆哮道:“我做什么事还不都是为了你,你怎么能这样将我休掉!我做了你这么多年妻子,还给你生了两个儿子,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你多行不义,坑害家人,难道还妄图再留在这里吗,烈儿和逸儿若是知道了,想必也会因为有你这样坑害他们兄弟的娘而觉得羞耻。”宁华阳一拂袖,冷冷道:“你已经收到了我的休书,现在与我宁家是再无关系了,我会给足你银两,今夜你便出府去吧!”
“我没有做过那种事,我没有做过那种事,你不能休我!你不能休我!”容氏见宁华阳态度坚决,又往前爬了爬扑倒宁国公和吴氏脚下,“父亲母亲,这些年来媳妇一直勤恳地侍奉二位,尽足了孝道,难道当真因为一点小小的过失,便要不顾我是烈儿和逸儿的生母,这般将我赶走吗!”
“二媳妇,要赶你的可不是我们,而是你的相公。”吴氏不冷不热道:“我虽是长辈,对于小辈的家务事可是不便插手的,何况你戕害府中嫡孙,于家法于刑律都是重罪,只是休妻,而没有将你交到京兆尹的手里,已经是格外开恩了。”说完,吴氏又看了宁华阳一眼,皮笑肉不笑道:“这般看来,我还真是误会你了,想不到你竟然如此看重仲坤,为了他连自己的发妻都能说休就休,仲坤有你这样的叔父,当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宁华阳急忙躬身称是,仿佛一点听不出吴氏话语里的讽刺和怀疑般,扭头指着容氏对管家道:“还等什么,还不快将人带走。”
管家带着为难的表情,招呼过两个下人想将容氏拉出去,容氏到此时才终于领会到这一切都是真的,自己真的被休了,而之前做的那些美梦,国公夫人的美梦,豪门贵胄的美梦,人人称羡的美梦,都仿佛镜花水月一般一下子碎了个干净,不,她不甘心,她忍辱负重这么多年,为的就是可以吐气扬眉的那一天,结果那一天还没到,她却已经变成了一枚弃子,她不甘心,她怎么能甘心!
“我不走!”她一下甩开了管家的手,额头上的血液已经凝固,搭配着她此刻愤怒中夹杂着狰狞的表情,看起来竟然有些阴森,她踉跄地从地上爬起来,伸手指着宁华阳痛骂道:“宁华阳,你不要忘了你从前是怎么跟我说的!你要是敢休了我,我立刻就……”结果还不待她说完,宁华阳已经冲上去捂住了她的嘴巴,将她后半句话彻底断在了喉咙里。
“还敢在父亲母亲面前胡言乱语,当真是疯妇!”用力捂住她的嘴巴,宁华阳无视掉容氏愤怒的眼神,猛然在她后颈处敲了一下,容氏便两眼一翻,晕过去了。
“这疯妇看起来真是疯了,惹二老看笑话了。”宁华阳陪着笑对宁国公和吴氏鞠了一躬,顺手将怀里的人推给管家,示意管家立刻将人带走,随后又道:“不知仲坤现下情形怎么样了,我想再去看看他。”
“既然郑太医都说了死不了,也不用劳烦你费心去看了。”吴氏却立刻拒绝,“等仲坤能下床了,自有你看的时候,现在还是免了吧,省得仲坤因为看了你而变成了真瘸子,那可怎么得了。”吴氏这句话当真是一点也没给宁华阳留面子,站起来拂了拂袖,又对宁国公道:“我去仲坤床边守着,老爷可要同去?”
“不必了。”宁国公也杵着拐杖站起身,吴氏点点头,以为宁国公是要回卧房或是书房,想说先送他过去,哪只宁国公却指着角落处的宁渊道:“你随我来。”
宁渊一愣,满脸不解地抬起了头。
从方才开始,宁渊就在想着要找个时机走掉,毕竟戏已经散场了大半,他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大半。他以为自己一直缩在角落已经是最不引人注意的了,哪知宁国公竟然会在这时点中自己。
吴氏也这才注意到宁渊居然还站在这里,她不明所以地看了宁国公一眼,想了想,还是没多问,先行离去了。
宁华阳也看着宁渊,见他当真跟在宁国公身后朝外走,想了想,便也跟了上去,哪知还没出屋子,宁国公却忽然回过头来对他道:“你不用来了,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去吧。”
宁华阳一愣,立刻躬身称是。
宁国公杵着拐杖,一路都走得很慢,偏偏还没有一个搀扶的下人,宁渊思虑着要不要上前去扶一把,可仔细一想,自己终究是个外来者,为了不让别人觉得自己太过谄媚,有些事情还是没有必要凑热闹,于是也就这么慢悠悠地在后边跟着。
两人缓缓从前院绕到后院,又穿过一方小桥流水的花园,最后停在一处雅致的阁楼前。
阁楼并不大,且透着一股书卷气,里边只有两三个下人服侍着,见宁国公回来了,便立刻开门的开门,拿衣裳的拿衣裳,端茶的端茶,直到宁国公最后在房内一方太师椅上坐下来,下人们才尽数退了出去,还顺手关上了门,将整间屋子留给了他和宁渊两个人。
宁渊扫了一眼这屋子的布置,屋子和宁如海的书房很像,不过却要大得多,除了成排的书架外,还空出一面墙壁来挂了好几副画像,而宁国公的目光,就停留在那几幅画像的其中一幅上,他就着屋子里摇曳的烛光,盯着那画像上的人看了许久,又正过脸来将目光落在宁渊脸上,忽然间吐出四个字:“真的很像。”
“国公大人,小的不甚明白您的意思。”宁渊恭敬地行了一礼。
“你走近些,去看看那画像上的人。”宁国公伸出手,指着他方才看的那副画像,示意宁渊走近了看。
宁渊便迈步走过去,离得近了,才看清那是一幅人物的丹青肖像,画像中的青年白衫飘飘,手中执着一本书卷,正站在一株柳树下细细研读着,画这幅画像的画师技艺十分高超,将那青年眉目中的神态全然刻画了出来,而那清俊的模样,宁渊发现竟然同自己有七八分相似。
但这肯定不是自己的画像。宁渊目光挪到画像的落款处,才发觉这已经是一幅五十年前的画作了,而落款的画师,名叫宁权。
“这是我父亲的真迹。”宁国公在此时开口,“而画中之人,是我的胞兄,换句话说,也是你的祖父。”
“祖父?”宁渊低声重复了一遍,对于祖父这个词,宁渊可以说十分陌生,因为就他了解的自己家中的历史,在宁如海离开京城之前,自己的祖父就已经是一缕亡魂了,而且据说死因是……宁渊想到这里,又看了宁国公一眼。
宁国公却忽然笑了一声,“你是不是心中在想,我这个为了争权夺利气死了你祖父的家伙,怎么还好意思让你来看这幅画像?”
“小人不敢。”即便知道宁国公多半是在开玩笑,宁渊还是装作诚惶诚恐的行礼。
“即便你当真这样想也没有什么,因为那毕竟也是真事。”想不到宁国公竟然说得这般坦然,“没想到一晃眼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时光转瞬,当真是半点不留情。”
宁渊一时有些莫名,宁国公忽然把他叫到这里来,该不会就是为了同他感慨这等事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154章 容氏之死
“你父亲。”宁国公忽然转了个话题,“你父亲同你说过他小时候的事吗。”
“只怕要让国公大人见笑了。”宁渊道:“小的在家中不过一介庶子,自小与父亲不亲厚,连独处的时日都极少,更不曾听闻过他过去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