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从哪里走漏了风声,说国公府嫡小姐这场病的起因,是因为四皇子上门提亲,而四皇子又是个天煞孤星克亲克妻的命格,所以宁小姐才被晦气染身,一病不起。
起初这谣言传出来的时候,百姓们都还只当是笑谈,可事后大伙自己一琢磨,好像还真是那么一回事,这四殿下吧,出身不好不说,还一生下来就死了娘,后来要与江州一个姑娘成亲,那个姑娘最后却因为败坏妇德之事而被沉塘。回京后,本认了月贵嫔为母,以为有个靠山了,月贵嫔却在极短的时间里小产,失宠,最后暴毙与冷宫,而紧接着他又娶了昌盛侯府的二小姐,然而那位庞小姐连皇子妃的凳子都没坐热,也跟着一命呜呼了……如今四殿下又跑去宁国公府提亲,而人家小姐又因为怪病病倒,兴许宁家小姐根本就不是得了病,是中了煞都说不定。
渐渐地,这种人云亦云的说法便开始盛行起来,等司空旭发现了这等流言,想要采取一些补救措施,证明他根本不是什么天煞孤星的时候,又从天而降一顶大帽子将他扣得严严的。
原来国公夫人也听到了有关司空旭是天煞孤星,宁珊珊之所以会病倒是中了煞的传言,于是便将信将疑,入宫了一趟,想请太后身边那位颇得青眼也似乎法力高强的何仙姑出宫,为宁珊珊看相祈福。
结果何仙姑入了国公府,只在宁珊珊床边看了看,又捻着一张符纸在房中如此这般舞了一阵,便断言,宁珊珊这病的确是中了煞气所制,至于煞气的源头,何仙姑却唯唯诺诺不敢宣之于口,但吴氏不是笨人,即便何仙姑什么都没说,她也明白了,前脚刚将何仙姑送回宫中,后脚就不再坚持己见,虽然宁珊珊出嫁的事要紧,可等小命都没了,谁还管你嫁不嫁,立刻下定决心,将司空旭求亲的帖子给彻底退了回去。
说来也怪,帖子退回去没多久,宁珊珊的病就奇异的“好了”,不光能下床,活蹦乱跳也与平日里一般无二,吴氏惊讶之下,更绝的自己的决定是对的,而那四殿下多半也的确是天煞孤星,未免沾染晦气,以后要少做往来,并且吩咐下去,再有四皇子府的下人来投帖子串门子,一路挡回去,绝不能放人入府。
宁国公府是一等一的权贵之家,忽然之间摆出这般姿态,自然也被其他家族看在了眼里,加上司空旭天煞孤星的传闻,顿时争相开始效仿宁国公府起来,不与四皇子府有任何来往,他们也怕得罪人,但跟家门沾染晦气而遭殃比起来,得罪一个不得宠的皇子,这份代价他们还担得起。
而司空旭,则快要被气得吐血了。
这一切发生得简直莫名其妙,他好端端坐在府里,还什么都没做,外边有关他是天煞孤星的传闻便满天飞,而且许多人还深信不疑,让他想要解释都无从下口,但凡他往来宫廷或是进出朝堂,甚至就连他皇子府内的下人,有的都开始私下小声议论,更有胆子小的,竟然跟管家请辞,工钱都未要就连夜出府,逃之夭夭了。
人性便是这样,只要有一个走在先,其他人便会跟着开始人心惶惶,司空旭知道这样下去不是个事,攘外必先安内,于是他恩威并重,一罚一赏,告诉府中下人根本没有天煞孤星这回事,并严禁府中下人再谈论此事,然后才开始思考消除流言的方法,只是办法还没想出来,他却被一道圣旨召回了宫里。
原来这流言在华京城中沸沸扬扬了这么久后,终于越过宫墙,不知被哪个多事的太监传到了皇帝耳朵里,皇帝虽然并不太相信这等说法,但外边流言闹成这样,司空旭给皇家丢了脸面是一定的,于是皇帝不光训斥了他一通,还派给了他一个差事,让他前往东南三州巡视民情,考察今年夏粮的收成情况,并督导税收。
司空旭虽然心里憋屈,想着给自己解释一二,但看皇帝派下的这个差事还不错,似乎没有要处罚他的意思,便按捺下性子领了旨,省得辩解太多闹得皇帝不快,回府之后,稍微打点了一些行装,便上路了。
他之所以觉得这差事不错,议案云还是在东南三州的地界上。大周重视农耕,物产丰足,而其中物产最丰足的,便是土地肥沃,风调雨顺的东南三州,不光每年粮食产量和税收在全国独占鳌头,因为临海,特有的水产品也是一项重要的经济来源,所以东南三省的百姓几乎家家富足,官员的荷包更是肥得可以流出油水,至于往这三省巡查的差事,几乎也都会被华京各类官员给争得头破血流。
别的不说,只要上那地方溜达一圈,光是地方官的孝敬便足以让他们笑掉大牙,而且三州富裕,也从来没有亏欠过朝廷的征粮与税金,有时还会多给一些,而这笔功劳,也自然会记在巡查官员的履历上,让他们又多了一记功劳。
就因为这样,所以司空旭一路上还觉得,皇帝也许压根就没有要责怪他的意思,相反的,也许还是借着这个机会在奖励他,才会让他巡视东三州,让他增长见闻,说不定回京之后还有重任在等着自己。
越是这样想,司空旭便越是心中得意,速度也更快了些,仿佛从流言蜚语的阴霾里走了出来,带着随从几乎是策马扬鞭地在往东边赶。
“四皇兄的队伍是连夜出的城,走得还极快,好像很是迫不及待。”皇宫中的书院内,司空玄一面抄写着一本古籍,一面有些不忿地对坐在一侧看书的宁渊道:“公子,我当真是不解,那原本是父皇派给我的差事,你为何又要让我让出去,我还等着办好了这件事,好在父皇面前得脸,也让母妃沾光。”
“此事你得相信我,你不去才是最好的选择。”宁渊头也没抬,“至于原因,我如今尚不方便说,但过不了多久你就能知道了。”
“巡查东南三州,有什么不好的,我还一直想尝尝青州的特产烤墨鱼。”司空玄前几日读书,有一本叫大周美食见闻的,对里边青州的海味特产很是垂涎欲滴,这次得知皇帝有意让他寻常东三州历练,原本开心不已,结果此事被宁渊知道了,宁渊不光劝他放弃,还让他游说皇帝让司空旭顶上这差事,司空玄虽然不理解,但他一直敬重宁渊,也知道对方不会害他,才半信半疑地照着做了。
只是得知司空旭当真出城之后,他还是有些后悔起来。
“青州的烤墨鱼我吃过,滋味也不过如此,你若是嘴馋了,我这里刚好有一些烤羊排,我大夏的美味,可并不逊色那些海味。”门外忽然传出一道声音,二人抬头,却是呼延元宸进来了。
“呼延大哥。”司空玄立刻放下笔,唤了一声。
“今日你们皇帝邀我入宫喝酒游园,我兴致所起便用御膳房准备的材料就地烤了一些,知道你还留在宫里陪着六殿下未出去,便顺道过来看看。”呼延元宸这话是说给宁渊听得,还扬了扬手里散发着肉香的油纸包。
司空玄正想着青州美味,瞧见有吃的又哪里会客气,立刻上前接过那纸包,挑出块大羊排就地啃了起来。
瞧见司空玄的模样,呼延元宸只笑了笑,便转头对宁渊继续道:“看来你散出去的谣言影响力当真不低,今日皇帝还隐约问起了我在大夏可有天煞孤星一说,瞧他的模样,似乎也开始对那谣言上心了,只是还不怎么相信的样子。”
“就算皇上现在不尽信,很快也会尽信了。”宁渊慢条斯理地合上书本,“大周这两年并不太平,去年水患旱灾连连,今年虽然时至今日都太平无事,但这几日夜晚月色都甚为妖异,铁定有什么大事要发生,说不定因为这将要发生的大事,有些人眼里的阳光大道,会转眼变成摇摇欲坠的独木桥。”宁渊一面说一面笑,“一个玄之又玄的天煞孤心之说,克妻克亲倒也罢了,毕竟生而为人,哪能没什么三灾两病,说是巧合也是有可能,但一旦有人晦气过了头,影响了身边人不算,却还弄得一个原本富饶昌盛的地方灾祸不断,那便是克到了社稷国祚,成为国之祸水,你觉得,皇上到那时候,还能依旧觉得谣言不可尽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