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直到高考恢复后我妈上学进了卫生学院护士班,到她到医院当上护士离开了家才好了些。
我舅是在我妈葬礼上跟我讲的这些老故事,讲完拍拍我的肩还是一如既往地跟我说:“你不要怪她。”
我舅确实是个老好人性格,我妈都因为我而跳江自杀了,而他还在我妈的葬礼上拍着我的肩膀让我不要怪我妈,我当然不怪她,她都死了。
而且我妈也不是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的,我的记忆中她没有跟我爸吵架的时候一直都是个好妈妈,她情绪没崩溃的时候一直都是个好妈妈。
而我在那很久之后反省自己过往时会认真思索到底是谁杀死了我妈。不知道是我杀死了她、还是她的婚姻杀死了她、是她的家庭杀死了她还是她所有这一切、她的生活杀死了她。
我离开长康市的时候刚高考完,六月中旬天气很热,空气都有些被太阳光给晒到变形,从那一块被阳光扭曲到变形的空气中看过去,这座城市突然就变得有些如梦似幻了起来。那是我我十八岁生日刚没过几天的时候,我乘着家里没人把家里所有能找到的现金都偷了出来,随后直接坐上离开这座城市的大巴车,我坐在车倒数第二排的位置,从沾满乱七八糟污迹的车窗朝外面看,看这座城市在太阳底下扭曲变形,看我远远地把它抛下。
我直到现在好像还能记起那没开空调的大巴车里人弥漫着的身上的汗味,还有窗外隐隐传进来的空气中漂浮着的尘埃的味道,隐隐约约好像还能闻到热的、肌肤被太阳灼伤的味道,这个味道带走了在很长时间萦绕在我鼻子前面的长康江水的腥臭味。
能够带走那无时无刻像水草一般缠绕在我身上的紧绷感。
然后我就想我舅跟我说的那个关于我妈的故事,真不真实不重要,因为我十八年的人生中我妈从来没跟我说过她小时候的任何一件事情。
也从来没有提到我我人生中还有一个早夭的舅舅。
但是一切都会过去的。
有的人过不去,但总有人会过去。
*
我站在路边等了快二十分钟才见到一辆空的三轮电动车慢腾腾地开到我面前,里面一个五十上下的女人探出头问我:“坐车不?”
我盯着这三轮车电动车看了眼:“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商场?”
“有啊,上来,有点远,二十块钱哦。”她自顾自说完侧回身帮我把三轮车的后车门打开。
我觉得有些好笑,站在她车门口没说话也没动,她自顾自张嘴:“十五,真的不能少了,很远,这附近没车了,我是刚送人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