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成年男人每日如果要进行高强度训练,至少得吃两公斤粮食。现在的一石约等于59.2公斤,如果要保证五万人在三个月之内都吃饱饭,就要十五万石以上。
可是如今边境的军队哪里只有五万!?更别说这些粮食在运输途中还要被层层剥削,真正落到士兵头上的少之又少。
宁云晋正是在这次扩军的时候去的西北,记得那时候八旗兵还好,至少每餐能有顿干饭,他们这些绿营兵餐餐都是粥,训练之后,晚上肚子饿得睡不着,只得爬起床猛灌水将肚子撑得饱一点,走路的时候都觉得胃里晃荡,那滋味真是别提了。
他望着宁敬贤正出神,文禛的心情却烦躁起来,忍不住在心里嘀咕,这小子都这么大了,怎么还一副离不开父亲的样子。
轻了下嗓子,文禛先是打断了两人的辩论,扭头望向陈立言,“近五年来官仓粮食使用情况如何?”
陈立言站起身不慌不忙地道,“回禀皇上,这部分内容由微臣下属宁云晋负责,请容他奏对。”
文禛进南书房的时候李德明就已经悄悄的禀报过这件事,微微翘起嘴角,“准。”
这用度情况是非常复杂的,涉及到每年收入粮食、消耗粮食的数量与途径,还要一一道明损耗数量,要知道这年头可是没有excel神器进行数据分析的。记账的时候最多就是分门别类的登记而已,要是逻辑性不好的人甚至会被绕晕掉。
若是没有过目不忘之能,宁云晋只能抓瞎了。不过如今这么点小难题可考不到他,背着手张口便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这便是侍读学士另一个作用——人形百科全书加搜索引擎。
这一议眨眼就近了午时,文禛似乎见不得他安逸,在讨论得正激烈的时候时不时会问他一些问题。宁云晋刚开始还有些担心他会问到自己没看过的内容,没想到文禛的问话却十分有分寸,并没有刻意给他难堪的意思。
他不卑不亢答话的态度,让那些大佬们都觉得十分满意,甚至遇上他们需要的内容直接越过陈立言询问宁云晋。陈立言气得一张老脸涨红,万万没想到宁云晋居然能将这么一个刁难的差事化险为夷,居然变成了表现的机会,一想到若是让那位知道自己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杨让功见不得宁云晋出风头,挑了个机会问道,“可知仓储每年借贷收益几何?因贪污粮食被处罚的官员几何?”
宁云晋这下真的懵了,这个他还真不知道,那几本资料上并没有这样的内容。不过若是直接说不知,还不知道这位杨阁老接下来要怎么膈应自己。
他正想着应对之法的时候,文禛突然道,“杨阁老这问题倒是难到咱们的新科状元了,陈立言,下次可得记得先把这部分内容准备齐全。”顿了顿,他又道,“不早了,今日就议到这里吧,回去之后众卿拟个具体章程递折子。朕就不留饭咯!”
文禛这么明显的偏心,再想到宁二的大名、字都是皇上亲自取的,这帮老狐狸哪还会不明白圣心所在,他们望向宁云晋的眼神顿时慈祥得如同老佛爷一般,这年轻人日后前途无量呀!
通常皇帝不留饭,大臣们自然都是回官署吃家里送来的食盒,不过像宁云晋这样的就比较苦逼了,宫里不可能让他们带吃食进入,只能与值班的侍卫一样吃难吃的大锅饮食。
宁敬贤年轻的时候也在宫里当过职,自然知道宫里的吃食送到人手上之后连热气都没有多少,虽然知道自家小二是个能吃苦的,但还是担心这小子娇生惯养这么多年,肠胃会受不了,散了会之后便刻意在外头等着宁云晋出来,想要多交代几句。
宁云晋一见到他便扬起笑容,亲热地走上前喊道,“父亲,您在等我么?”
宁敬贤轻轻颔首,温和地解释,“之前太忙忘了告诉你宫里的一些规矩,再来也没想到你第一天当差就会进宫值班。”他叮嘱道,“家里的吃食没办法送进宫,宫里送的餐你便少用一些,回衙门之后再吃府里送的食盒。”
宁云晋这样的老油条又不是第一次进宫当差,他知道像他们这样值班的侍读,最多午时之后就能与值晚班的交换出宫,早就带了两个馒头垫吧垫吧肚子,出宫了想吃什么都行。不过有人关心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因此他笑得格外春花灿烂。
正准备回寝宫用膳的文禛顿时心里不平衡了,这小子忒没良心了点,自己为他解了围一句谢都没有……他扭头对李德明道,“去把宁家小二叫来给朕研磨,朕刚刚想起来,既然给他取了字不如一并将墨宝赐下去,好事成双。”
李德明应了之后转身朝着那边亲亲热热的父子俩走去,心中嘀咕着,皇上呐,宫里这么多人排着队抢着也要伺候您,何必去打搅别人父子,打搅别人亲热是要遭天谴的!
作者有话要说:“有美一人,婉如清扬”取自曹丕的《善哉行》,前一半是赞美美人,下半部是思慕之心,文禛童靴闷烧了。左师爷爷硬是曲解成齐风~~
第83章
宁云晋跟着李德明进了乾清宫的书房,对于这个房间他熟悉得很,见文禛示意他磨墨,便只好乖乖地挽起袖子干活。
文禛嘴角微翘地看着他的动作,虽然这小子掩饰得很好,但是微跳的眼角却说明心里并不淡定。
等到李德明将宣纸铺好,文禛伸手捻起毛笔,沾了些墨准备下笔。他的字端劲有力,瘦长清奇,将清扬两个应该飘逸的大字写得厚重刚毅。看字识人,单只是这手字便与他平时圆滑的为人完全不同。
看他都已经在落款,准备盖印,宁云晋只觉得前途黯淡,一想到这个破名字要跟着自己一辈子,他真是半点也高兴不起来。
按理说由皇帝亲自题字命名,对普通臣子来说简直是莫大的荣耀,可是文禛却没看出来宁云晋有欢喜的样子。
“怎么,不喜欢朕为你取的字么?”
如果别人一喊自己,就要忍不住想起去屑洗发水,试问谁能喜欢!?可是偏偏这又是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苦逼事。
宁云晋只得摇头道,“皇上亲自赐的字微臣哪里会不喜欢,只是原本爷爷已经在为微臣想字,想到他要白忙活一场,总感觉有些不好意思。”
“你呀,就是想得太多了,要是你爷爷知道这事,心里只有欢喜的,哪里会有其他的想法。”文禛忍不住笑道,不过他就是喜欢宁云晋对家人格外优容这一点,自然也不忍心责怪。
那是不欢喜也必须欢喜好吧!宁云晋在心中腹诽道,不过面上却露出一个腼腆的微笑。
文禛摇了摇头,再欣赏了一遍自己亲手题的字,越看越觉得写得不错,这才拿起自己的私印盖了上去。
盖印之后,他才开口问道,“第一天当值感觉如何?”
“还行,应付得来。”宁云晋连忙拱手道,“不过实在是多亏了皇上您对微臣的照拂,要不……”
“得了吧,咱俩之间何必说得这么客气,朕可不爱听。”文禛笑了笑,“朕想你也应该应付得过来。不过怎么这次不说什么为了朕万死不辞肝脑涂地了?”
咱俩之间有什么关系么!?宁云晋在心里默默吐槽。见文禛心情不错,他嘻嘻笑道,“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微臣都已经开始当差为皇上做事了,自然不需要再只口头上表功。皇上日后只需看微臣表现便是。”
说起来宁云晋比较欣赏文禛的一点就是他不会像其他上位者那样,宠信一个人时完全不理会对方的处境。
对于自己喜欢的臣子文禛从来都不会往死里捧,要知道皇帝对一个臣子太特别可不是什么好事,无论是不是有心的也是捧杀,最最有名的两个被捧死的莫过于年羹尧和李卫了。
文禛现在对自己不错,可即使他知道自己在被上司刁难的时候,也不会直接降罪给那人,反倒是相信自己能够处理好,最多只是顺手推波助澜帮一把而已。
宁云晋对于他居然是这样有人情味的一个人,一直觉得比较不可思议,这人智商已经够高了,还有这么高的情商,实在是没天理。
他光顾着说,没注意文禛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那一瞬间文禛忍不住邪恶了——这天下都是朕的,只不过想收个人而已……
“皇上大可不必为微臣这点小事操心,”宁云晋自以为体贴地道,“仓储的事情想必十分棘手,不知皇上是否已经有了万全之策?”
“你看出来朕这是想动仓储了?”仿佛一盆冷水浇到头顶,文禛将心底的邪恶思想收了收,惊奇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