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禛原本还有一项更重要的事情,那就是接见草原各部的首领,对他们进行安抚与震慑,避免这些人倾向大商,不过如今虽然圣驾已到,这些首领们却还没有赶来。
草原一带的部落之间要么是相互通婚,要么就是相互仇视,共同生活在这片草原上这么多年下来,他们与大商的部落或多或少都有些沾亲带故。之前看到归化被围困,不少人的心理就陷入了犹豫,并没有急急忙忙地赶来救援,如今反倒失了先机。
在都统府中接见官员的时候,文禛身边一左一右坐着两个人,左边的自然是天下第二尊贵的太子,右边的却是宁云晋。
这两个少年人都是清新俊逸的长相,浑身上下无一不透露着高贵与优雅,左边太子的笑容清冷威严,右边宁云晋的笑容却如春风拂面,一刚一柔仿佛两个金童似的,让人看得自惭形秽。
不过太子坐在皇上身边是正常的,一个大臣能有如此殊荣坐在皇上身边又叫什么事,因此望着宁云晋的时候无不带着探究,直到知晓他是此次大战最大的功臣之后,那种眼神才渐渐变为崇拜。
祭天者、文武双全的三元,而且还是一名能够以少胜多的智将,这样的事情放在一个人身上都已经是传奇,如今却汇聚在一个仅仅十四岁的少年身上,这样的成绩顿时让人觉得即使再怎么优待他也不过分。
宁云晋即使脸皮再厚,一直这样被人望着也觉得鸭梨山大,用过晚膳之后,他就再也不肯与文禛一同出席了。
文禛见他宁可窝在营帐里研究那块玉璜也不陪自己,觉得有些失望,不过却也不想逼迫他,就放宁云晋一个人待着。
好在如今归化城中值得文禛一一召见的人并不多,大半天的时间已经足够。到了第二天,文禛便带着随行的人去参观归化城中最为有名的银佛寺。
一直以来草原上地位最高的并不是各部首领,或者文禛这位天可汗,而是喇嘛教的活佛。由于草原上几乎人人信教,光是归化城中的寺庙就有好几座,其中兴建最早的就是这里。
银佛寺草原人称之为大召,汉名则是因为寺中供奉的释迦牟尼像由纯银铸成而得名。文禛会选择这里作为第一站,就是因为寺中有着一位图克图活佛。
若是换做以前宁云晋可能还看不透文禛的用意,但是现在他的政治敏锐程度已经高了不少,只是稍微转了下脑子就猜到了其中的奥妙。
如今整片草原上最有影响力的是三个人,除了毕沧浪这位大宗师之外,另外两个都是喇嘛,其中之一就是图克图。
原本在上次与奉武族之战的时候,文禛为了取得宗教上的优势,曾经派人联络了克古拉二世进行宣传,可是临到最后这位活佛却背叛了大夏,转而倾向于大商。在那之后文禛只能改为联系位于归化的图克图,并且给予了他一系列的优待,从而使得图克图彻底倒向了大夏,并且曾经亲自前往北方进行佛法宣讲,深受文禛的嘉许。
如今既然与大商再次重燃战火,那么这位活佛自然就是需要大力笼络的对象。
这位活佛也是一个十分会来事的人,早在知道文禛要亲临归化的时候,他就让寺里开始准备盛大的诵经法会。銮驾的前进速度都是安排好的,因此这边也早就收到文禛抵达的时间,当时还有人说或者会因为蒙或围城耽误圣驾,想要推迟法会,却被图克图拒绝了,如今却正好。
在抵达银佛寺之前,文禛连夜颁布了针对草原的优待措施,其中就有豁免赋役六年,以抵此次兵祸之灾,这些大好消息仅仅一早上的时间就已经传开,沿途上不少百姓见到他的仪仗都会叩拜,称恩德高厚。
文禛原本还有几分自得之意,甚至还即兴吟诗一首,让鸿明与宁云晋这两个随驾以及其他扈从文武大臣品鉴,可是等到了银佛寺之后,他的脸色就变得阴沉了起来。
不亲自到寺庙,是没有办法通过文字想象得牧民们的虔诚,更没有办法理解那些跋山涉水赶来见活佛的信教者。
虽然并不是盛大的佛教节日,但是由于刚刚消弭了一场围城之灾,因此今天便有不少信民纷纷赶来。于是在距离寺庙还有好几里的地方,就可以看到那些虔诚的人们,不分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三拜九叩一路拜着。
等到了庙中,图克图已经坐在自己专用的卡垫上,念诵着经文。当那些信民被喇嘛们十分有秩序的引到他身前,并且纷纷献上袈裟、卡垫等礼物,他便伸出手给这些跪拜者摩顶祝福。接受了祝福的信民们有次序的离开,他们脸上带着的幸福与对喇嘛们的敬仰,无一不反应了活佛在牧民中崇高的地位。
这样的一幕任凭哪个统治者看到了也高兴不起,谁会想自己的领土里出现国中国呢?虽然在图克图停止接见信民,转而招待他们这一行的时候文禛强撑着笑容,但是宁云晋与太子却清楚的看到了他眼中的阴霾。
文禛这一行在银佛寺将停留三天,第一天的安排是在图克图的陪伴下到各个庙中拈香礼佛,第二天则是盛大的法会,第三天才是与图克图商谈政务。
作为文禛的随驾人员之一,宁云晋原本也逃不过要去礼佛上香这差事。可是一想到要一个个庙跪下来,他就觉得腿脚发软,于是便趁着文禛与图克图说话的时候,插话请示道,“皇上,祭天者只跪天地君亲师,您看……”
宁云晋的尾巴一翘文禛就知道他要干嘛,虽然是有这个说法,但是遇到佛祖却没说不能跪的。不过这小子想要躲懒,如今正是两人温柔小意的时候,文禛又哪会拒绝,于是故作为难地望着图克图,“大师,这实在是太不巧了……”
图克图是个圆脸的老者,他的身材在北方算不上高,再加上体态偏胖,看上去就是那种憨厚的福相。但是这位却绝对是表里不一的,即使心里有些不满,可脸上还是带着笑意,“自然,自然,可以理解。祭天者可是天的使者,即使是佛祖也能够原谅他过而不拜的。”
在鸿明隐晦的羡慕眼光中宁云晋先行回到了银佛寺为他准备的客房休息,并没有跟着文禛他们,毕竟当殿中跪得满地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站着可不太好。
回到房间宁云晋也看不进去书,摸出玉璜把玩了一阵子,他便坐在床上盘腿入定开始修炼。这些天他一直都是和文禛一起练的功,如今只有一个人,即使有着那玉璜的辅助,顿时也让宁云晋感觉突然从高速公路一下子进入堵车的市区,那种从一百二十码陡然降到二十码都跑不动的感觉,让他郁闷得差点吐血。
好在宁云晋也算是意志坚定,他知道如今在宫外还好,即使与文禛同进同出也还不算太过扎眼,但等回了京里,必然要收敛起来,到时候依旧还是要去习惯这样的感觉。抛弃了心底的依赖之心,他强迫自己进行入定。
这一打坐不知不觉时间便过去了,晚膳的时候文禛他们一行人还没回来,宁云晋吃了一些庙里送来的素斋,在房里打了一套拳,便又接着入定。运转了到第二个周天的时候,宁云晋感觉到房间里进来了人,不过那熟悉的气息让他猜到了来人是谁,于是连眼睛也没睁开,自顾自的将这一个周天运转完。
见到宁云晋开始收工,文禛放下手中的折子,望着他道,“怎么不等朕一起。”
宁云晋撇嘴道,“谁知道你们要弄到什么时候。这可是归化第一大庙呢!”
见他对自己越来越客气,文禛笑容中带着几分欣慰,以这小子的胆量只怕总有一天会爬到自己头上撒野,不过到时候却也不会觉得孤单无聊了。他笑了笑,“用过膳了吗?”
“自然用过了,我可是天可汗的随驾,那些喇嘛们哪里会怠慢。”宁云晋嬉笑道,哪壶不开提哪壶的问,“怎么样,亲眼见识了活佛的威风,有没有受到一点刺激?”
文禛叹了口气,“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真正见识过后,还是难免有些……算了,不提这些,咱们练功吧!”
毕竟没有贾宝玉的风流秉性,在这样的佛教圣地,即使两人都不信教也不好做出什么不当的事情,因此只是坐在床上纯练功。
文禛只待到子初就离开了宁云晋的房间,明天一大早就要举行诵经大法会,他要早起穿衣服——皇帝那几十斤的行头要穿上去可需要不少时间。
李大总管简直有着一双洞悉文禛之心的眼睛,只看皇帝的表情,就知道皇上已经得偿所愿。不用文禛提点,就主动点了两个小太监来伺候宁云晋。
第二天一早,宁云晋穿着自己大红的官服刚刚走出房间,就看到穿着簇新太子服的鸿明背着手站在走廊上。
宁云晋被鸿明的打量弄得有些心中发毛,却见他挥退了左右随从,慢慢地踱着步子走到自己身前。
鸿明的视线上上下下的将宁云晋看了一边,这才用甜蜜幽然到让人发抖的声音道,“我看到了哦!”
“……”宁云晋瞪了下眼睛,又连忙收敛恢复成恭恭敬敬“你说的什么我不懂”的表情,“太子殿下在说什么?”
“昨天晚上父皇悄悄进了你的房间。”鸿明用食指挑起宁云晋的下巴,趾高气昂地道,“你倒是生得一副好皮相,难怪能够迷惑得了父皇。”
忍着一掌拍飞这小子的冲动,宁云晋乖巧地眨了眨眼睛,“太子殿下慎言。皇上昨日只是找微臣谈事情而已,并不是您想的那样。”他倒是要看看这太子弟弟想要做什么!
“孤可不是三岁小孩,若只是谈事情,父皇用得着像做贼似的还用轻功溜到你房间吗?”鸿明昨晚也只不过是无聊才在院子里待了一会,却正好看到了文禛从屋檐上翩然落下,进入宁云晋房间的那一幕,算一算,等到父皇红光满面神情舒畅的离开时,足足用了近一个半时辰。
他也不是稚儿,虽然还没破元阳,却已经有宫人教导他敦伦之事,便自以为猜到了文禛优待宁云晋的真正原因。
见宁云晋不说话,鸿明放下了手,板着脸道,“孤可不是父皇,就算你做出一副人见犹怜的样子孤也不会有半分心疼的。”
宁云晋深深地为自己这太子弟弟的眼神感到悲哀,自己明明只是卖了下萌而已,哪里有什么我见犹怜!
看他沉默不说话,鸿明觉得自己猜到了事实——虽然并不是昨晚的事实,但也只是迟早的。他有些恨铁不成钢地道,“你又不是个没有本事的,即使是孤也不得不承认很多……嗯,是有些地方比不上你。你怎么会这么下贱地去做那媚主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