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2 / 2)

看来文鸾还是打算和前世一样的做法,文静叹了口气:“那我妈知道吗?”

“太太就是知道了,又能说什么?那吴姑爷是个新派人,就不喜欢小脚女人,咱们大小姐要嫁过去,总不能一开始就露怯吧。再说了——”利妈停顿了一下,“大小姐毕竟是老太太抚养长大的。”

哎,文静只能感叹重生的她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李家很久不曾办过喜事了,亲戚族人到齐了后,郎氏为了表现家中的好教养,故而叫了文静过来。济济一堂的仙鹤居,人们错落有致的站着,文静太知道郎氏想要的是什么了,进门先蹲福,上半身微微倾斜,下半身直直落下去,左腿半蹲,右腿跪着,手要放在腰部右侧,这个行礼是半分都错不了。

郎氏看她行礼这样标准,心中满意,还要对四周的女人们谦虚:“这是我家二妞妞,打小就粗心大意,请安也是这样,我就没见过动作比她还不如的人。”

这个时候文静要越发表现得脸上羞愧,轻垂臻首,等着旁人开解。

她所料没错,立马就有人跳出来夸赞文静:“老太太,这气派可不是一般人才有的,瞧瞧,多气派啊,若是我家的闺女这般懂礼,我也不会这么愁了。”

还有族人道:“您就让二妞妞起来吧,别委屈了孙女。”

郎氏这才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你起来吧。”

起身时不能拖泥带水,还要利落的起身,同时上半身不能晃,一定要入行云流水般才行。文静也正是这样做的,她起身后,接过顺婆手中的洋火,划了一根,帮老太太点燃水烟,烟气一冒,水烟点好了,文静便安静的立在郎氏身旁。

一站就是两三个小时,听着女人们说话,有时候替着顺婆的事情,帮长辈们端茶递水,以表客气。

这样的事情就像郎氏和江氏说的,这是长辈在抬举晚辈,所以让她出现在众人面前,有意给她表现的机会。

诉苦?诉苦就是不孝,就连利妈也不会站在她这边。

左腿站的全麻了,还要直直的站着保持微笑,还好苏婶过来说开席了,文静才逃过一劫。她知道文鸾那边没有交她过去,她直接去了就是不知趣,遂打算回房去,刚走到廊檐下,就看到一瘦高的青年。

他头发全部往后梳着,油光发亮,脸上似乎在逡巡,身上穿着黑色的上衣和裤子,看到文静,咧嘴一笑。文静也欣喜非常,面前的这位青年文诤,是她的哥哥,在杭州读高中,看来是今天才赶回来。

“静静,我正在找你呢。这次从杭州我带了几本连环画回来,你肯定爱看。”李文诤指了指手中的几本小人书。

文诤读书成绩一直不是很好,家里的人都担心他考不上大学,所以不让他经常回来。只可惜她这个哥哥前世也没有考上大学,后来父亲李澹也没个进项,李文诤高中毕业就去工厂,直到她死之前,她的哥哥过的更是一日不如一日。

但她们兄妹之情还是很好的,至少当年她被宗司令欺辱,唯有哥哥还能说几句公道话,想去替她讨回公道,可惜当时祖母装死,逼的哥哥不能出头也就罢了,还草率的替他定了一门婚事。

女方也是个小脚女人,很会装像,表面唯唯诺诺,其实十分悍。把哥哥整的成日都不愿意回家,天天拿着孩子做威胁,一家人过的鸡飞狗跳。

文鸾她改变不了,可唯一对她最好的哥哥,她一定要改变他。就是不读书,也要给他一个好出路。

看傻哥哥举着小人书,文静心里很是感动,“好啦,你给我吧,我拿去房里。以免被顺婆看到,还以为你又专门替我买这些,不爱学习了。”

文诤挠挠头:“那好吧,爸还在前面让我去招呼客人,那我就先过去了。”

文静点点头,柔声道:“那哥哥快去吧。”

还是和以往一样,不外乎是《水浒》或者《三国志》,这都是她前世看过了的,里边不知道是不是错夹了一本书《妇女杂志》,这本杂志通篇在写某女校招生,再有当代妇女就业的情况。

杂志中说“男女平等”,又举例某女性教育家创办了学校,这所学校所教的有科学和文化。文静能识字,这是江氏素日爱抄佛经,也会偶尔让文静跟着看账本,她还算聪明,使得一些字,可明明都是认识的字,放在一起她却不懂了。

可这本杂志在她印象里留下来深刻的印象,尤其是上面刊画的读书的女子,她们能聚在一起遍游中国,如男子一般,实在是令人羡慕。

不知不觉,她已经看了许久了,利妈送饭晚了,她也无所察。

所以文鸾绣鞋掉了的事情传回来,利妈都跟着尴尬,当然还是埋怨吴少爷的比较多:“二小姐,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大小姐是小脚,还不是为了姑爷的面子才故意用大鞋的,这姑爷也太不给面子了。”

现在文静已经看开了,她淡淡的道:“本来这事说出去大姐也不占理,既然不想放脚,当初又何必答应姐夫。现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了这样的丑,再怪姐夫也于事无补。”

“哎呀,哎呀,二小姐,这话可别去外边说。”利妈看着淡定翻书的文静。

文静笑了一下:“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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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客还未走完,文静先去江氏那里,和她一起去仙鹤居。不知道是不是儿子回来了,即便发生了文鸾的事情,江氏脸上还是柔和的。

今日李家大爷李澹也在,他是文静的父亲,看起来面白无须的一个中年人,在他身上能看到儒雅二字。他对待儿女一向都是极温和的,文静笑着过来请安,李澹从桌上拿了一块白玉方糕递给她。

“静儿,你大姐已经出嫁了,老太太那儿想必很是寂寞,你要常常过去陪伴才是。”

从某一方面来说,李澹这个人算得上十足的孝子了,宁愿委屈自己妻子和儿女,也一定要孝顺老太太郎氏。

文静自然是忙不迭答应。

一家四口一齐过去请安,路上李澹走在最前面,边走边问文诤学校的事情,江氏迈着小碎步,始终不过超过丈夫,在后边走着,脸带笑意。

郎氏并不喜欢把家中的丑事和大家诉说,即便是一家人也是如此,她怕亲戚们笑话,还和江氏道:“有些亲戚能来一次已经不容易,她们走的时候,你回送些东西过去。”

家中的情况,已然是捉襟见肘,江氏只觉得牙都要咬碎了,舌头上好像起了几个燎泡一样,嘴张了半天。郎氏仿佛没看见一样,李澹不了解庶务,但也知道家中并不富裕了,赔笑帮妻子说话:“已经足足安排了两日的酒席,雨霏把她的最后一套首饰也当了,这回送就算了吧。”

寡妇独子,以前郎氏脾气也没这么唯我独尊,自从李老爷过世了,李澹和江氏都是和顺的性子,郎氏就越发专横了。

就像现在她也知道家中的经济,却偏偏要为难儿媳妇:“你是主母,让亲戚们说我们家穷酸,这不太好吧?”

文静本是安安静静的听着的,若是前世,她是万万不敢张嘴的,但现在她发现记忆中的父亲好像和现在的父亲不一样。现在的父亲保持着几丝文人的习性,虽然孝顺,还能帮着江氏说话,跟他记忆里酸腐味重的父亲不大一样。

“妈,我那里还有一套头面,都是金子的,您拿去当了吧。您现在除了几身能穿出门的衣裳,哪里还有什么钱。”

江氏没想过女儿会当众这么说,她有一丝害怕,郎氏更是气了个倒仰:“二丫头,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这是怪我老婆子在克扣你母亲?”

文静还未说话,李澹就忙解释道:“妈,孩子,也没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