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青林脚下健步如飞,这一次走得飞快。
武昙小跑着追上去:“我在正经问你问题,你别敷衍我啊,喂……”
她原是下意识的想去拽武青林的袖子,挂他胳膊上,刚巧前面拐出了御花园,迎面和一队巡逻的侍卫撞上,就又赶紧收敛,做小媳妇状在旁边低眉顺眼的跟着。
他们两人进宫是姜皇后派马车去接的,现在出来的突然,姜皇后似乎是忘了这回事,也没叫人赶着出来送,不过当时木松有骑马跟着来,武青林倒是不担心会得需要徒步回去,却不想出了宫门,却看见老夫人的马车等在外面。
“世子,二小姐!”木松迎上来两步,拱手行礼,“老夫人不放心,随后就跟过来了。”
“嗯!”武青林略一颔首,就带着武昙上了马车。
老夫人本来是一直心绪不宁的坐在马车里捻佛珠念经,终于盼得两个孩子完好无损的出来才总算是把心放下了,让车夫赶车回去。
回去的路上她才问:“宫里叫得这么匆忙,有没有什么事啊?”
武青林还没来得及开口,武昙就笑嘻嘻的打趣:“还不是您的长孙太优秀啦?最近老是有人想打他的主意。”
老夫人闻言,心里又是咯噔一下,微微变了脸色:“是……临安公主?这两日外面的风声我也听到了一些,本来前些天贤妃撂了话说让我进宫走动,我一直含糊着没去,我还担心是不是有人借引子设的局要嫁祸给咱们家呢……”
庆阳长公主之所以没用霍常宇诗文的原件而是让人模仿笔迹誊写了一份拿出去,其实就是打算从中挑拨,嫁祸给武青林的,她可以编排说是因为武青林不想娶临安公主,又怕不能公然违背宫里的意思,这才出此下策,一劳永逸。
只是后来事情出现了偏差,她都还没用得着挑拨,赵贤妃就先自己把武家给得罪光了。
“没有的事儿,”武青林怕老夫人担心,立刻出言澄清,顺带着横了武昙一眼,“就是为了临安公主的婚事,贤妃娘娘又往陛下面前提了,孙儿已经当面和他们都说清楚了,陛下并没有强求,此事也不会再有后续的麻烦了,祖母放心就是。”
真的当面就干脆利落的拒绝了?
老夫人和周妈妈心有灵犀,不由的互相对望一眼,眼神都有点古怪。
老夫人虽然早就判断他不会答应娶公主,可如今事情真的发生了,她还是有点接受困难,斟酌了一下就还是忍不住的开口说道:“青林啊,不是祖母想唠叨你,可是眼见着你这年纪也不小了,你的婚事,也该定下来了,你说如果你这早早的定了婚事,哪怕是暂时不成亲,哪至于接二连三的发生这样的糟心事?或者你先跟祖母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
就算暂时不娶,好歹也先有个方向,提前物色着吧。
武昙见状,立刻也跟着起哄:“就是嘛!长平郡主那母女两个仗势欺人的嘴脸确实讨厌,可今天公主都说愿意替你去求皇上特准你继续从军了,你还不肯妥协,大哥,我也好奇你到底想给我找个什么样的嫂嫂才满意?”
“我不妥协,只是因为不想为她妥协。”武青林拿了杯子倒水,先递给老夫人一杯,面上却是神色如常,看样子是真的对临安公主半点意思也没有的:“我说不想为她耽误仕途,只是一方面的原因和借口,祖母不是常说,娶妻应当先看人品,要宜室宜家么?临安公主的人品或许是真的不差,可是接二连三的被人算计却完全无计可施……无能到这种地步,真的跟良善或是恶毒都没有关系了。我身为男子,虽然替自己的妻子遮风挡雨甚至解决麻烦都是分内的事,可是确实不想养一株菟丝花在身边,我的意思,祖母明白吧?”
以前老夫人也多次问过他娶亲的事,他多是随便敷衍,这样开诚布公的讨论却是第一次。
老夫人略微沉吟了片刻,便是赞许的点头:“的确,尤其咱们定远侯府还是武门世家,虽不指望着娶进门的媳妇能帮衬什么,但至少不能是个专门拖后腿的软柿子。”
武昙在旁边听得有点懵懂:“大哥你说来说去,你到底是喜欢什么样的?有个条框标准没有?”
“照祖母的标准挑就是了,家世、人品、性情,无非也就是这些了。”武青林最近也是被这轮番的事情给闹得有点烦了,索性就也不推脱了,只不过转念一想,还是觉得不太妥当,便又说道:“不过最近连着出事,我在这个节骨眼上定亲,保不齐是要连累无辜的,索性便再等等吧。”
宫里赵贤妃是怎么个人,老夫人接触不到,还不太确定,但至少庆阳长公主就不是个善茬。
提起这些人,老夫人也是觉得十分糟心。
再加上武青林刚被人在宫里摆了一道,确实也是心情不好,马车里的气氛突然之间就有点沉闷了起来。
周妈妈便是灵光一闪,顺势转换了话题,笑道:“别光顾着打趣世子了,再过二年二小姐也要议亲了呢,说说看,您想要个什么样的夫婿?老夫人也差不多可以着眼替您掂量着了,咱们先挑着,有好的便提前留意一下,省得都让旁人给抢走了。”
“我?”武昙正趴在桌子上数杯子玩儿,她对这事暂时还是兴致缺缺,脱口就道:“长的不寒碜就好,但是起码要比大哥和祖母对我还好点的吧!”
老夫人闻言,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这要求虽说不高……可你要是按这个标准来,我看你是不太好嫁了!”
武昙当场就不乐意了,一骨碌坐起来,反驳道:“我知道祖母您就看您的长孙最好,最顺眼,可也用不着这么泼我冷水吧?”
老夫人忍不住抬手一戳她的额头:“身在福中不知福!你是不知道你大哥对你有多好么……”
这么一打岔,老夫人和武昙就斗嘴抬杠了一路,马车上的气氛也跟着活络起来,一路上都是欢声笑语。
这边临安公主回到墨阳宫,魂不守舍的跨进门槛,一直到扶着她的叶竹骤然喊了声“娘娘”,她才猛地抬起头,看见正在里面等她的赵贤妃和郑氏。
郑氏是担心赵贤妃,所以在临安公主回来之前就没敢离开。
赵贤妃显然也是坐卧不安的在等结果,看见她回来就立刻起身迎上来,一把抓住她的双手问道:“怎么样?”
就算刚才在正阳宫皇帝把她吓住了,可女儿现在的状况岌岌可危,她也确实不得不继续操心。
被武青林当面拒绝,临安公主此时的心情是难过比难堪更甚的,方才回来的路上她就一直在忍,这时候见到赵贤妃关切的脸,眼泪瞬间决堤,大颗大颗的往下掉。
都不用她具体回答,只看这个样子赵贤妃也知道结果了,一颗心瞬间沉到底,忍不住的质问道:“你跟他怎么说的?他都跟你说什么了?”
那些话,临安公主根本就没脸再说一遍,她张了张嘴,可是看着赵贤妃憔悴之余又强打精神的样子,也是于心不忍,便就赶紧抽回手擦了两把眼泪:“母妃不要问了,总之都已经这样了,而且父皇都已经把话撂下了,这一关就过不了,我们还肖想什么呢?就这样吧。”
“怎么能就这样呢!”赵贤妃急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现在的处境……”
“就是因为我现在的处境不好,所以我们就更不能再惹事了。”临安公主打断她的话。
武青林当面的拒绝,已经叫她万念俱灰,确实暂时也没有心力再多想什么了。
武青林太果决,把话给她说的太清楚了,以至于让她连自欺欺人的机会都没有。
“可是——”赵贤妃却还是不死心,刚想说什么,郑氏也走上前来劝道:“娘娘,陛下已经动怒了,这个节骨眼上,咱们确实是折腾不起了,就算为了公主,这段时间您也暂且忍一忍,等风声过去了以后再说吧。”
“风声过去了有什么用?这是什么样的事?又岂是风声过去就能当没发生的?”赵贤妃恼怒的推开她的手,低吼。
临安公主没能说服抓住武青林,就等于是丧失了最后一个翻身的机会。
赵贤妃正暴躁的在屋子里转圈,外面祁姑姑就匆忙的走了进来,面色略见焦灼。
郑氏最先发现了她:“有事吗?”
祁姑姑道:“皇后娘娘差人来了,说是奉命送娘娘去华阳宫。”
赵贤妃听得一愣。
郑氏也是意外:“不是禁足吗?”
祁姑姑面有难色,不太敢和赵贤妃对视:“当时皇上说是要罚咱们娘娘在华阳宫禁足,皇后娘娘说陛下如今正在气头上,不可忤逆,所以还是请娘娘先挪过去。”
“华阳宫的后殿正在整修,每天都有工匠出入,且不说那么多生人,娘娘在那边不方便……而且这要是挪过去,人多眼杂的,娘娘被禁足的消息岂不是都要传到宫外去了?”郑氏担忧说道。
赵贤妃这时候也终于是顾不上临川公主的事了,定了定神,走到祁姑姑面前问:“皇后娘娘让谁过来的?去跟娘娘说一声……”
祁姑姑的表情越发的控制不住,艰难出声:“是……方锦!”
方姑姑是姜皇后面前最体面的大宫女,向来说一不二,现在姜皇后派了她亲自过来做这么一件谁都能办的小事——
这就已经说明了姜皇后的态度,绝对不可能再通融。
赵贤妃面上表情僵住,片刻之后才扶着桌子缓缓地坐回了椅子上,苦笑道:“看来这次咱们真的是被庆阳那个贱人算计惨了,皇后娘娘这是记恨上了,才这么打我的脸。”
这种情况下,她已经失了圣心,就算知道姜皇后在整她,也是不敢再有半分折腾的,只仓促的嘱咐了临安公主几句话就咬牙又搬回了华阳宫。
而事实上,赵贤妃还是把事情想简单了。
本来皇帝让京兆府尹胡天明杀鸡儆猴,变相打压城中议论临安长公主的流言,在那个惨烈的刑罚面前,自然人人自危,而且本就是个茶余饭后的笑料,谁还会为了多笑几天就拿自己的脑袋不当回事?
流言是很快就压下去了,可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又传出来宫里临安公主的生母赵贤妃被皇帝厌弃并禁足的消息,还没有个明确的缘由说出来,这样一来,大家就又开始在暗中揣测是不是就是被临安公主的事给牵连了。
于是乎,本来就只是在明面上的流言转到地下,内容也演变的更加不堪。
武家这边,武昙忙着盯梢孟氏,这阵子都无暇他顾。
对于临安公主的遭遇,她其实是很同情的,但也仅限于同情罢了,诚如武青林所言,她那种状况,真的只能自己站起来,指望不得旁人。
“小姐,夫人那边还要继续派人盯吗?这阵子她除了在府里忙着帮三小姐备嫁,也就是偶尔出去应酬了,她往常也都差不多这样,没别的了。”盯梢孟氏的事武昙是交代给杏子的,可是盯成这样,确实没多大意思,杏子就忍不住的抱怨。
“可是她分明就是对武青琼的那桩婚事极度不安和不满的,按理说总该是要想方设法的做点什么的……”武昙也有点想不通。
赐婚圣旨下来的当天孟氏都急成那样,几乎完全乱了方寸,没理由后面反而安静下来,一点动静也没有了。
主仆两个正在一筹莫展的琢磨呢,安巧就从外面带了一封帖子进来:“小姐,老夫人让送来的,说是明天宁国公府的老夫人办寿宴,让您提前挑好了衣裳。”
宁国公府就是周太后的母家,两家虽然没什么交情,并且宁国公老夫人比武家老夫人还大了一轮,可是因为两人是同乡,十分聊得来,这些年关系就一直保持不错。
往年周老夫人做寿,也是每年都请老夫人去的。
“知道了。”武昙接了那帖子在手,“孟氏和武青琼也一起去吗?”
安巧摇头:“老夫人院里的人说已经问过了,夫人说要忙着帮三小姐备嫁,就不去了。”
武昙甩甩手里的帖子打发了安巧。
杏子冷嗤一声:“我看夫人是怕三小姐出门又闯祸,丢人现眼吧!”
武昙侧目看她一眼,突然灵机一动:“你马上去一趟门房,各家送帖子过来他们那边应该都有记录,你去仔细问问看这个月初七以后孟氏都去过哪些人家赴宴,还有谁来过咱们府上拜访她。”
“好!”杏子立刻来了精神,一溜小跑着去了,没过多久就从门房那誊了一份单子带回来。
武昙顺手将单子扯过来看,看完之后就皱了眉头:“初八宫里才来传的旨,今儿个十四,这中间五天,她就出门了三趟?不是忙着替武青琼办嫁妆吗,我看她平时出去应酬都没这么频繁吧?而且,这几天没人来咱们府上拜访过?”
杏子一开始是没多想,此刻闻言才突然意识到似乎是有点不对劲:“不!门房说期间有两家的夫人递了拜帖过来,但是夫人全都以不得空为由推脱了,而且初十那天是定好的每个月各铺面的掌柜入府对账的日子,这次夫人也都没有见!”
所以,猫腻就出在这?
孟氏不是没有动作,而是施了个障眼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