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勃然变色,脚下一个趔趄,后退了两步。
好在是被陶任之一把扶住,才没绊到门槛。
杨廉之则是已经忍不住的上前一步问萧樾:“敢问王爷,此言何意?”
萧樾刚说什么?说有人迷晕了他,才伪造了口供?
而现在,那份供词分明就在皇帝手里!
在场的大家都是当政几十年的老油子了,能爬到当朝阁老的官位上的,就没有一个人是好糊弄的。
自然的,此时每个人的心里也都跟着有了推论和揣测。
萧樾冷然不语。
周太后此刻却再不能忍,当即站出来主持大局,吩咐了自己的身边的人:“照晟王说的去办!”
有人去请太医,有人去了御书房。
另有两个小太监进去,把萧樾刚才手指的一个观赏用的大瓷瓶搬了过来。
眼下七月中的天气,还是稍微有些热的,加上瓶口不算大,饭菜在里面沤了大半日,已经发出阵阵酸腐味儿。
姜皇后等人纷纷掩鼻。
沉樱就扶着周太后让到一边,指着外面的空地道:“找东西垫着,倒在外面吧。”
小太监在殿内拿了块桌布出来扑在外面的院子里,然后把院子里的东西全部倒出来。
皇帝被陶任之扶着,身体已经有大半的重量都是靠着陶任之支撑的,只是眼睁睁看着这一幕,胸中各种情绪翻滚沸腾。
萧樾压根就没有中计?
可是——
不管怎样,他都拿到了口供!
他的神色不住的变化,脸上表情可谓精彩纷呈。
姜皇后因为自己心虚,就格外的殷勤,瞧着他的脸色不好,就连忙道:“陛下,臣妾看你气色不佳,若是劳累了,不如就先回寝宫休息吧,这里……”
说着,看了周太后一眼:“反正有母后主持大局!”
皇帝瞪了她一眼,却是不领情的,只沉声道:“朕还死不了!”
姜皇后碰了个钉子,脸上就有点讪讪的了。
赵贤妃忙招呼了两个内侍:“都瞎了么?还不搬把椅子过来给皇上坐?”
“是!娘娘!”两个内侍去搬了椅子过来。
皇帝计算不领情,但他身体确实不怎么撑得住的,倒是依言坐下了。
姜皇后不悦的横过来一眼。
赵贤妃只当视而不见。
反正之前因为临安公主的事,姜皇后自认为被她们母女连累,已经屡次在给她们穿小鞋了,赵贤妃反正别的大的错处也没有,无非就是被挤兑几次而已,她现在倒是有点破罐破摔的心态,索性也不再试图去讨好姜皇后了。
姜皇后的胸口也憋了口气。
沉樱看了众人一眼,就又吩咐晚棠:“去多搬急把椅子来,让外祖母和皇后娘娘他们都坐着等吧,这事情不知道要折腾到什么时候才完呢!”
“是!”晚棠自觉的带人去搬椅子。
周太后,姜皇后和萧樾还有赵贤妃都各自找了椅子坐下,剩下的人则仍的规矩本分的站着。
先回来的是去御书房取菜谱,跟着过来的还有御膳房的大管事大太监,随后,太医院那边的人也请来了。
周太后直接一指那太医:“查一查,那些饭菜里面可有什么不干净的。”
“是!”因为过去太医院的是周太后的人,还是很公正和谨慎的,并没有透露任何的内情,那太医虽是一头雾水,但也还是顺从的跪下去,从药箱里掏出工具查验。
皇帝的眼神阴了阴,讽刺侧目看向了周太后道:“就算真验出了什么,就不能是晟王自己故弄玄虚的么?”
当时萧樾用膳的时候,殿内就他一个人,没人能给他证明!
反正,不管怎么说,都是片面之词。
周太后没有言语。
她自己的两个儿子,究竟都是什么样的人,她自己的心里是最有数的。
只要萧樾这么说了,那就必然是实事。
而至于皇帝——
他认与不认,对她来说,都意义不大。
皇帝自觉得受到了冷遇,颜面无光,咬了咬牙,又闭了嘴。
倒是沉樱注意到御膳房过来的那个大太监,使劲低垂着眼眸站在那,还没人问他的话呢,他在那就已经有点两股战战,站不稳的样子了。
沉樱的眸光沉了沉,不由的挑眉道:“你在怕什么?”
话音才落,晚棠已经几步冲过去,推了他一下:“郡主问你话呢!”
因为沉樱的态度不算强硬,再加上这院子里这会儿正人多,那大太监魂不守舍之余压根没想到她是在跟自己说话,这会儿被晚棠喝问,当场就吓得腿软,扑通一声就扶着膝盖跪下去了:“郡主饶命,奴才……奴才什么都不知道啊!”
这个动静一出,自然是万众瞩目的,众人的目光不由的聚焦在了他身上。
周太后沉声道:“到底怎么回事?说个明白!”
那大太监伏在地上,肥硕的身体一直在微微发抖,头也每抬,当即就倒豆子一样的飞快说道:“太后娘娘,皇上饶命啊,奴才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就今儿个中午给晟王爷往长信宫传膳,当时的饭菜没动多少,扔了可惜,拿回去之后就给下头的几个小兔崽子吃了,然后……然后他们就全倒了,这会儿还有俩没醒呢。”
事情出在御书房里,一下午宫里都乱糟糟的,他没敢上报,这会儿被人提过来,只觉得这是要出事,就再也藏不住这么大的秘密了。
这边这大太监才刚招认完毕,旁边的太医也爬起来,绕到前面来冲着周太后等人再度跪下磕头:“太后,皇上,微臣查验过了,这些残羹冷炙里面被人下了剂量不轻的迷药。”
整个院子里,到处都是倒抽气的声音。
周太后却是面色不动如山,将她拿在手里的那份菜谱甩出去,砸在那大太监面前:“对照着你的菜谱去认一认,这一堆可是午间你们御膳房送过来给晟王的午膳。”
“这……是!”那大太监擦了把汗,捡了菜谱起身,转身过去查验。
皇帝看到这里,已经忍无可忍的狠狠闭了眼,咬着牙道:“母后,朕知道你顾念骨肉亲情,维护晟王的心思,可是朕方才已经说过了,这件事也极有可能是晟王自导自演,现在做这些无用功,有何意义?”
“皇帝也说是可能了!”周太后不轻不重的堵了他的嘴。
皇帝瞬间哑然,脸色再度暗沉了三分,紧咬着后槽牙,额角青筋隐隐可见。
那大太监查看过后,又是一声哀嚎重新伏在了地上,颤声道:“回禀太后、皇上,是……正是中午传给晟王爷的午膳。”
周太后这才终于转头朝另一边看向了萧樾问道:“你还有别的话要说吗?”
“自然是有!”萧樾拍了拍袍子站起来,走下台阶,站在了她和皇帝的面前,拱手道:“我的说法是有人在饭菜里下药,并且趁着他们以为将我迷晕之际,顺手牵羊让我按了指印在供词上,陛下却说是我主动招供画押的是吗?”
皇帝握着座椅把手的手,死命的用力攥紧,借此来掩饰情绪。
他咬着牙,目光冰冷仇恨的盯着萧樾,不吱声。
萧樾再开口:“陛下,自我进这长信宫以来,在被掳劫出宫之前,可再就半步也不曾踏出过这道宫门,您既然说我已经招供认罪了,那么至少要当着母后和众位阁老大人的面讲清楚了,您是何时何地,以何种方式拿到我的口供的,这个要求,不过分吧?是您亲自审讯臣弟,臣弟当着您的面招的?还是派了心腹代审?”
旁边特意被他点名带过来的那三个侍卫见证此事到了这会儿,总算是彻底明白过来了——
晟王自一大早被送来长信宫之后,就再没出去过,而皇帝也没进来过,前后除了中午送饭的,再就是后来那两拨打着带了皇帝口谕过来的人进过这长信宫的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