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昙不应声,就只盯着萧樾,跟他较劲。
瞪了半天,见他不点头,就干脆不管他了,从雷鸣手里抢了缰绳就要往马背上爬。
雷鸣不敢拦她。
下一刻,眼见着她已经爬到一半了,却是突然脚下一空——
萧樾不知怎的已经到了身后,不由分说将她一挟,武昙才要挣扎,就已经被扔在了他的马背上。
随后,他自己也利落的翻身上马,扬声命令:“回城。”
武昙不依,还挣扎着想从他的马背上下去:“不要你带,我自己骑!”
萧樾只当没听见她的抗议,又用自己的裘衣将她又裹了一层,冷着声音道:“天冷!别吹风!”
说话间,已经打马前行。
武昙掰不开他手臂的钳制,折腾了两下就也作罢了。
她也不就是想骑马,不过就是想在外面透透气。
而且天也确实是冷,这会儿窝在萧樾怀里,蹭着他身上的热乎气儿,确实也蛮惬意舒服的,她便调整了个舒服的位置安逸的靠了。
萧樾带了包括雷鸣在内的八名侍卫,蓝釉驾车跟在队伍里,一行人打马回城。
冬日里,傍晚的风寒意很重,萧樾就故意没走太快,带着武昙策马慢跑。
武昙今天的心情终究是不怎么好,一路上也不说话。
萧樾垂眸看她,主动挑起了话题:“听说林老相爷回乡省亲去了,应该是要年后才回吧?当年你母亲过世之后,两家闹得不可开交,这件事……要告诉林家人知道么?”
武昙下意思的摇头,但随后想了下,就又改口道:“我还没想好。我母亲的事,对外公来说也是心结,按理说我该告诉他真相的,他现在一直是觉得当初是因为他没替母亲选到好人家,才害的母亲那般收场的,自责的很,可是……他现在也毕竟年纪大了,要是让他知道母亲其实是死于非命,只怕又是另一重打击。至于舅舅和舅母他们……我表姐嫁了我二哥,他们也都挺满意的,当年的旧事对他们而言,影响已经不大了,回头等武勖身死之后,前尘旧怨就更是烟消云散了,这些内里真相,他们就不必知道了,表姐和我二哥他们……我也不会告诉!”
林家对武家的怨恨,只在上两代人之间,林彦瑛和林彦珝他们都不太明白内情,再加上两家又结了亲——
总不能为了把当年的真相公之于世,再把两家人搅和的天翻地覆吧。
萧樾听她这样说,却不免有些心疼——
明明她自己才是所有当事人里最小的最该被呵护和保护的那个孩子,却偏偏是她站出来权衡利弊,主持大局,替所有人周旋和打算的。
萧樾失神了一瞬,才稍稍低头,用下巴摩挲着她的发顶,轻声的道:“若是难过,就晚上回去蒙着被子哭一场,后面在那么就有怨抱怨有仇报仇,一切……都会过去的。”
他从小到大,除了时常带着他一起玩耍的两个姐姐,身边就再没有什么特别亲昵的人,一向不太懂得温柔和应该怎么去安慰人,太细致和软和的话确实也不晓得是怎么说的。
武昙却从他生涩的措辞和语气里,听出了那么点意思。
她扭头向后看向他的脸。
萧樾垂眸,对上她的视线,眸色微深,里面不见的是怎样波涛汹涌的浓情蜜意,但是少了平时的高傲和疏离,平淡之中又渲染了些微的烟火气。
武昙看在眼里,便莫名的觉得心间熨帖。
于是,她眨眨眼,很郑重的说:“其实……我也没有太难过!”
“嗯?”萧樾略有不解,不由的微微蹙了眉头。
“真的!”武昙重复解释,唇角还是能微微扬起一个微笑的弧度,虽然那表情里多少夹杂了些许的苦涩和落寞,“可能是因为我现在已经过了需要父母在身边呵护的年纪了吧……而且,即使没有他们在身边,我从小到大也没吃过苦……”
所谓的父亲和母亲,从小她就知道她没有,不平过也想念过,但是随着时间过去,再深刻的想念也会随着时间被冲淡的。
没有朝夕相对的一起生活过,好像仅有血缘关系的捆绑,她现在难过和落寞都有,但不至于情绪强烈到会牵扯出多大的疼痛来了。
只是说着,声音还是莫名的哽咽了一下:“我现在只是特别的心疼我大哥,这些年,一直都是他在不遗余力的护我,那时候他也只是个孩子而已。”
家中变故,失去父母的时候,她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孩,完全不知事的,可那时候的大哥却已经开始懂事了,所以,在她没心没肺还能恃宠而骄的仗着祖母和大哥的维护在家里跟武青琼针锋相对的叫板的时候,大哥却在替她默默地成熟,将对那个所谓父亲的不满,和为母亲的不平全都隐忍着藏在心间。
十二年前,大哥七岁!
他的天真和孩童时代就随着父母的离去一起终结掉了……
现在,每个人看到的都是他风光霁月的光鲜的外表,看他少年成名的意气风发,却没有人知道,他能一步一步在那样的环境下走到,付出了多少,承受了多少,又失去了多少……
再也回不去了,即使他们能将仇人千刀万剐,报仇雪恨,曾经失去的也都无法弥补了。
武昙说着,眼泪突然就毫无征兆的落下。
没有替父母流过的泪,却为她大哥洒了。
这么冷的北风天里,萧樾一看她哭,瞬间也慌了神,连忙拿手指去给她擦:“外面天寒地冻的,别哭,当心被风扫伤了脸……”
“明明是你说让我哭的!”武昙一下子撞到她怀里,搂着他的腰,把脸使劲的在他的衣服上蹭。
萧樾就用裘衣将她又裹严实了点,还是密不透风的拢在怀里,正待要说话,前面领路的雷鸣突然“吁”了一声,压缓了马速,回头道:“前面有一队赶路的车队,挡了路,咱们靠左边走,人马都错开,不要并行!”
他停下来,等在路边指挥后面的人先过。
然后等到萧樾策马到跟前的时候,却又喊了一声:“王爷!”
萧樾收住缰绳,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雷鸣却是迟疑着看了正赖在他怀里的萧樾一眼,然后才略有几分谨慎的低声提醒:“是郑家的家眷。”
“郑家?哪个郑家?”武昙瞬间来了精神,立刻从萧樾怀里扒拉出来,另眼放光的转头朝前面看去。
前面的路边靠右边停了一共十几辆马车,由精壮的一对护卫押送,除了最前面两辆车是坐人的马车,后面这十多辆都装着行李,这会儿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车队搁浅在路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