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早知道霍夫人已经病入膏肓,迟早有这么一天,这消息也是来的有点突然。
武昙下意识的屏住呼吸,缓了片刻才问:“什么时候的事?”
蓝釉道:“昨天夜里。”
本来霍家人的事,他们犯不着留心,只是因为武昙最近和霍芸好之间有了来往,所以才额外注意打听了。
武昙抿抿唇,带着她们继续往前走,回了镜春斋。
虽说是不相干的人,但不得不说,霍夫人的死讯传来,还是略叫她心里起了点儿疙瘩的,想想霍夫人重病垂危之时对霍芸好姐弟的放心不下……
武昙没有这样送别亲人的经验,作为旁观者,想来心里也有点涩涩的。
青瓷倒了热茶给她,见她沉默走神,便就试探道:“主子是在想霍家的事?您……要过去吊唁么?”
武昙捧了茶碗在手。
手心里逐渐被焐热,便觉得稍微舒服了些。
闻言,她却摇了摇头:“我们家跟霍家之间毕竟表面上的有嫌隙的,去吊唁不合适。”
想了想,又道:“你还是让杏子去准备一份礼物吧,等入夜我还是过去一趟。”
上回听霍芸好跟霍夫人说,她之后会带着霍常杰回老家去居丧,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霍芸好放了那么多东西在她这,总得有个明确的交代的。
“是!”蓝釉应声下去找杏子。
武昙又问青瓷:“你去前院见到我大哥了么?”
和郑家的事,武青林不会主动跟青瓷提起,武昙想着还是不很放心,总觉得是要当面跟武青林问过了心里才能有底。
青瓷道:“世子不在。说是年关将至,今天一早和二公子就都出门去了,分头往侯府在城外的个出农庄查看去了。”
京城里的大户人家,要维持一大家子的生计,哪怕是官宦人家,也不可能只靠着家里一两个人做官的俸禄,开销的主要来源,除了买卖商铺之外,就是名下经营的田庄了。
侯府名下比较大的田庄就有五处,另外还有几处零散的小田产和庄子。
武昙知道武青林在家呆不了几天,他还悬心着武勖的事,虽然有萧樾在筹谋安排,可毕竟是他们自家的事,总不能撒手不管,等着人家给他们扫清了麻烦吃现成的。
每逢年底,家中都是要将所有产业重新打理清算一遍的,另外确切的统计好各处农庄在用的庄头仆役以及受雇的佃农人数,好酌情准备了过年的赏钱,把下头的人都打点满意了,来年才好安安生生的帮衬着府里好好干活。
往年这些人情世故,还能交给孟氏去打点,今年总不能等着林彦瑶一个大着肚子的,和她一个不着调的去处理。
想来——
武青林是想在离京之前帮着先把府里打点好的。
“我们家在外的几个田庄都挺大的,尤其还有两处地方也比较远,看来没个三四日的他们回不来。”武昙大致的估算了一下,喝了茶就又起身往外走,“我得去找二嫂商量一下看看置办年货的事了。”
眼看着再有二十天出头就过年了,即使明知道他们家今年这年是没好过了,也不能真不把这日子当日子过。
武昙去找了林彦瑶,一起商量过年的事,但两人都是头次操持这样的事,经验不足,下午就一起去了老夫人那取经。
晚上直接在老夫人那蹭了饭两人才各自散的,忙碌了这一天的琐事下来,武昙回到镜春斋的时候已经有点昏昏欲睡。
不过心里惦记着霍家的事,就又洗了把脸,让青瓷备车出了门。
霍家如今的气象早已大不如年初,霍文山的太傅之名,名存实亡,霍家虽然出了个皇妃,可如今又分不得宠,也只是个空架子,再加上又是腊月里,家家户户都忙着置办年货过年,霍家的白事就办的有些潦草了。
至少——
是没有孟氏的身后事办的那般热闹。
入夜以后,家里的客人就几乎散尽了。
霍芸好姐弟带着家中庶出的几个一起守灵,也是除了他们姐弟二人是真伤心,其他人多少都有点心不甘情不愿的,很是敷衍。
武昙过去,仍是走的后门。
后门门房的看门婆子如今是霍芸好的人了,认得她前两天夜里才刚来过,听她说不想惊动旁人,便将她直接请去了苍梧斋。
严妈妈知道她的真实身份,赶紧就去灵堂悄悄地给霍芸好送了消息。
霍芸好不动声色的斜睨一眼跪的歪七扭八的霍常宇和蔫蔫的两个庶妹,便就站起身来去把跪在身边的霍常杰给抱起来道:“晚上不用你在这守了,不要累病了,姐姐还要照顾你,先送你回去睡?”
霍常杰原是想陪着姐姐的,但一听霍芸好说他若病了还得被照顾,就没吭声。
霍芸好就拿了他的披风给披了,牵着他的手出来,没带他回苍梧斋,而是叫严妈妈将霍常杰带去了她院子休息。
她自己带了南栀去苍梧斋见武昙。
严妈妈大约是怕武昙一个小姑娘心里会生恐惧,并没有将武昙请进正屋去,而是将她安排在霍芸好临时居住的厢房里喝茶。
武昙倒是觉得还好。
她有时候胆子是不大,但也分情况,怕恶人怕恶鬼,可是想想霍夫人生前那张虚弱又温柔的脸,也只剩唏嘘了。
霍芸好推门进来,看见她就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来:“你怎么还过来?本来就已经很麻烦你了,这大晚上的,还要让你往我这跑。”
武昙看了眼桌上放着的礼物,道:“我也不方便去夫人灵前烧炷香,相识一场,多少算一点心意。”
“谢谢!”霍芸好没再客气,示意南栀将礼物给收了。
南栀将锦盒抱了出去。
霍芸好就走到桌旁拿茶壶给武昙续了杯茶,一面强打精神道:“我本来是想过了这一两日等闲暇了让南栀过去找你的,却又麻烦你又亲自过来一趟了,是为了我存放在你那的那些东西吧?”
武昙点头:“上回听你说要回老家去,不知道是真是假,你放我那的那些东西毕竟价值不菲,我总得问清楚了。”
霍芸好道:“我是要回老家的,应该不会再回来了,那些东西先麻烦你帮我放一放,等过阵子风头过去了……我叫人过去……”
话到一半,就听院子里南栀惊慌失措的叫嚷道:“老爷?这么晚了,您这是做什么?”
院子里一大片仓促的脚步声。
武昙和霍芸好俱是眸光一凝。
院子里霍文山声音沙哑的怒喝:“那个混账逆女呢?”
“小姐……小姐……”南栀迟疑着不知道如何作答。
霍芸好已经站起身来,迁就的冲武昙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来:“你别出去。”
说完就飞快的推开门走了出去,反手又合上了房门。
武昙起身,款步挪到门边,在窗纸在戳了个窟窿往外看。
霍文山带了十来个护院家丁过来,此刻人手堵在院子里,他一张老脸气得几乎扭曲变形,山羊胡子一翘一翘的,虎视眈眈的盯着霍芸好。
青瓷看这个架势,不免有些忧虑,便侧目问武昙:“真的不帮忙吗?”
“我们和霍家的关系,出面了反而更麻烦。”武昙道,只仍是从那个小孔里看着外面的情况。
霍文山一看见霍芸好就指着她大骂:“你那做的都是什么混账事?要不是外管事的出去采买发现的,我都不知道……谁叫你把在京的铺子全关了?你母亲才过世,你不好好的尽孝,看管好家里,把家里的铺面都关了是要做什么?”
霍芸好容色平静的看着他,一直等他叫骂完了,方才语气不咸不淡的说道:“母亲在时候,家里的铺子产业都是她一手打理的,如今母亲不幸离世……我暂时也无心经营,再加上眼下年关将至,我母亲尸骨未寒,我见不得那些铺子里迎来送往的,掌柜伙计个个笑脸迎人……索性就关上一段时日,全家上下都对母亲尽尽心吧。”
每年年末的这最后两个月,都是各店铺生意最红火的时候。
尤其霍夫人名下的店铺又多,全家加起来的利润便十分可观了。
霍文山偶然听了消息,登门来兴师问罪,不想却被女儿的一番大道理堵了个面红耳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