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韦妈妈是当真不含糊,巴掌扇得啪啪响,三五下下来,脸上就红了一片的指印。
长宁伯夫人僵硬的杵在那里。
若是韦妈妈攀咬她,她或者反咬一口的时候也会毫不犹豫,可现在这个情况——
一时之间她居然也有点开不了口去指责对方了。
她愣着,萧昀却明显不吃这一套的,盯着她们主仆,冷笑一声道:“你做的?你这么个奴才,本事倒是不小,随便就能拿出这么罕见的物件,又能轻轻松松的甩出两百两银子做酬劳去买凶栽赃?”
银子的事,还好说,可是那一对儿银香囊,的确是个稀罕物,有市无价的东西,可不是她随随便便一个管事婆子就能摸上手的。
而且——
如果她说是盗取的长宁伯夫人的物件或者是长宁伯夫人赏赐给她,也全都说不通,因为前面大家可是为了这事儿扯皮半天了,长宁伯夫人只一力否认与自己有关,她若是真的问心无愧,为什么不早说那是她府里遗失的物件?
长宁伯夫人紧张不已,嘴唇蠕动了一下,一时又不敢贸然开口,紧张的手心里全是冷汗。
韦妈妈也知道自己现在出面扛下此事,也就只能换个息事宁人,根本就不会有人相信此事就是她一人所为。
长宁伯夫人的为人跋扈又强势,虽然信任她,但也不过就是因为她办事得力,这些年里,主仆俩就是个互相利用的关系而已,她对长宁伯夫人其实没有多少是主仆知情,只不过么——
毕竟是相处了多年了,现在她女儿的仇也报了,咽下这件事败露出来,她就是不担下来,追查到长宁伯夫人头上,她作为最直接的帮凶,也没可能活命……
既然横竖是死,也不在乎临了做一回忠仆,好歹这些年长宁伯夫人确实也不算苛待她。
她此刻就极力的低头看着地面让自己维持冷静,顺便不叫上头的人看见她心虚的神色,目光凌乱的左右晃了晃,就又咬牙说道:“奴婢无依无靠,卖身入伯府近十年,一直得夫人和四小姐照拂,心中甚是感激。夫人和四小姐待奴婢好,平日里赏赐也多,奴婢一无家人,而无亲眷,得了银子就全都积攒下来,三年前在西街的夜市遇到有人销赃,变卖盗墓得来的稀罕物,奴婢一眼瞧上这对儿银香囊了,就用二百两银子买了回来……本来是收着想等四小姐出嫁的时候给小姐做添妆的,可是……”
她的神情适时地表现出悲愤,蓦然抬起头来,恶狠狠的等着梁晋,突然激动起来:“我家小姐被人活活逼死了,奴婢不甘心!南梁太孙和武家小姐都是始作俑者,奴婢咽不下这口气,不想看着他们逍遥。是我!就是我!太妃娘娘怀疑我家夫人是对的,因为确实是奴婢怂恿她来求您的,奴婢告诉她,因为定远侯的关系,两位公子在衙门颇受到排挤,仕途不顺,哄着她来求太妃娘娘办寿宴,请武家姑娘过来。而南梁的太孙殿下又是陛下的贵宾,宫中设宴,他也必然会到。是我做的,我故意打湿武家小姐的替换衣裳,又引开送衣服的宫女的注意力,在公主送出来的衣物里塞进去了那个香囊,也是我骗太孙殿下去武家小姐休息的那间屋子的。”
不得不说,这韦妈妈的脑子的确是转得够快,仓促之间已经便排出一套天衣无缝的说辞出来,把整件事给圆了。
长宁伯夫人还愣在那里,完全没反应过来。
她已经转头膝行爬过来,拽住了长宁伯夫人的裙摆,涕泪横流道:“夫人,是奴婢连累您了,可我也是没办法。我知道夫人深明大义,不会答应我用这样腌臜的手段去害人的,不得已……才出此下策的。四小姐死的太惨了,奴婢……奴婢……”
说着,就泣不成声的瘫坐在了地上。
她对赵雯君,倒确实是真有几分不忍的。
赵雯君也算她看着长大的,死的时候也只比她女儿大两岁,偏她要制造机会为女儿报仇,明知道赵雯君在被人坑害逼迫也只能无动于衷的从旁看着,甚至于还等于是半个帮凶。
现在事情败露,她站出来顶罪,多少也是有点赎罪,想要补偿赵雯君的意思。
当然——
这些话已经不需要对任何人说了,也没人会知道一个恶毒的老刁奴此刻心里九曲十八弯的心思。
长宁伯夫人心中百感交集,突然也失了力气,脚下踉跄着后退了半步。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件事长宁伯夫人必是掺合其中的,但赵氏一脉虽然如今已经日渐没落,却是开国之初就存在的勋贵人家了,留着他们,是大胤皇族不忘旧人的一个象征。
何况——
萧昀也是知道长宁伯的为人的,并非是个蝇营狗苟之辈。
他必然是不知道自己的夫人会生此毒计,跑到宫里来为非作歹的,所以这件事,他并不想真的累及赵家。
他面无表情的看了长宁伯夫人一眼。
长宁伯夫人猛地打了个寒战回过神来又匆忙的跪下了,只惴惴不安的伏在地上,一语不发。
她是满心戾气的想害人,想要出了心里积压许久的一口恶气,但是——
这并不代表者她就不怕死,或是愿意豁出命去成全这件事。
现在韦妈妈站出来替她顶罪,一开始的震惊过后她也就只剩下庆幸了……
萧昀只看了她一眼,就将目光移给了梁晋:“是朕约束不当,以至于在宫中生此是非,还连累到你……不过长宁伯的为人朕还是了解的,向来正直坦荡,不会掺合到这些妇人之间蝇营狗苟的事情里,他治家不严,朕会代为训诫,这里就由朕代他向你陪个不是,希望此事你也能点到为止,就不要牵连他了。再有就是……这件事你既是当事人,在场的人证物证又都是你拿到的,相关人等要如何处置……就听你发落吧!”
他想维护,也只是维护长宁伯府而已,至于长宁伯夫人——
压根就不想管。
这妇人阴险毒辣还不知天高地厚,居然在宫里撺掇出这样的事情来,不仅狮子大开口的想把武昙和梁晋一口吞了,更是异想天开的把脏水往临安头上泼,把皇家的颜面当儿戏……
简直是死不足惜!
长宁伯夫人也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再也忍不住的连忙开口,急切的磕头道:“陛下开恩,是臣妇蠢钝愚昧,御下不严才招致了今日之祸事,臣妇知罪,愿意领罚,还望陛下开恩。”
萧昀冷冷的别过眼去,没搭理她。
梁晋脸上却始终笑容不减,眯着眼睛将在场的相关人等一一打量过。
长宁伯在这短暂的沉默气氛中隐隐有种赴日如年之感,下意识的屏住呼吸,紧张不已。
就在她觉得自己的心脏撑不住即将爆裂之时,就听那少年闲散的声音轻轻的飘来:“既然胤皇陛下出面替长宁伯大人作保,那本宫就也给伯爷个面子,伯夫人辩称自己无辜,那就当你与此事无关吧。”
说着,又冲门口跪着的三个人抬了抬下巴:“你!你!还有你!今日太妃娘娘做寿,就当是给她个面子,你们几个本宫也不追究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这三个人里,除了博古斋的掌柜,另外两个可一直以为自己就算死罪可免也是活罪难逃的。
冷不丁天上掉下个大馅饼,当然是立刻张嘴接住,急忙叩首谢恩:“多谢太孙殿下开恩!多谢皇上,多谢太妃娘娘。”
有侍卫上前将几人拎了出去。
梁晋最后才看向了韦妈妈。
韦妈妈缩着脑袋跪在那里,并没有表现出视死如归,但是她也没有开口求情,梁晋就心里有数了,一边拍了拍袍子起身一边道:“本宫今天可差点被你推沟里,事情可不能就这么揭过了,你自己做了什么自己也心里有数,也不算本宫重处了你,就推出去砍了吧。”
今天这件事,也得亏是他提前留了一手,一切尽在掌握,否则的话,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只用韦妈妈的一条命来偿还,其实都算亏大发了。
韦妈妈伏在地上,以头触地,一语不发。
萧昀使了个眼色,外面马上进来两个侍卫将她架了出去。
萧昀这才又对梁晋说道:“这次也让你受了不小的牵连,朕也心中有愧,而且你既在这胤京之内,又是朕的贵客……你想要朕如何补偿你?”
梁晋闻言,就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