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员在国丧期间跟家里有名分的妻妾偷偷行房也还罢了,如若不小心致使妻妾怀上身孕的,都要被弹劾治罪的,更别提现在武青林双孝加身……
这么一项罪名往他头上一扣,非同小可,一旦罪名坐实,搞不好是要丢官罢爵的……
陆家只是求名利而已,哪儿来得这样的深仇大恨要这样毁人的?
何况——
就算她陆家是受害者,家里女儿被人奸污了,这样的丑事闹到尽人皆知——
他们自己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儿……
就算前面他们献殷勤老夫人没给他们好脸,又哪至于他们破釜沉舟的拿自家的名声出来这般报复的?
反正这件事,是怎么看怎么蹊跷。
武昙赶到门口时,武青林已经跟着京兆府的人回衙门去了。
武昙不放心,正好外面的马车还在,她就直接跟了去。
临走吩咐秦管家:“看管好门户,在我和哥哥回来之前,不要让府里的人乱传闲话,不管外面怎样,咱们家里首先不能乱,知道么?”
“是!小的明白。”秦管家是一看武青林被带走,一时慌了神前面才会方寸大乱的,现在武昙的冷静感染了他,他也很快镇定下来。
他也是看着武青林长大的,自家侯爷是个什么人品性情他最了解不过,不过就是一桩诬告的案子而已,现在他们府里上下必须表现得若无其事,否则——
被外面窥测的人瞧见了,还真当是有什么事呢。
武昙上了车,却多少还是有点心绪不宁——
陆家这样下了血本诋毁武青林,根本就于理不合,其中必有内情,这件事恐怕不能轻易了结干净的。
而且——
都已经东窗事发了,青瓷却还没有回来复命,这也是个不好的讯号。
武昙心乱如麻,一路上就只强自稳定了心神不叫自己先乱了方寸。
去到京兆府时,衙门外面已经人山人海,挤得水泄不通,大批的百姓闻风而来,挤在门口等着看热闹。
蓝釉排开一条路,帮着武昙挤进去。
武家兄妹来京兆府衙门过堂已经不是第一次了,附近住着的百姓多有认识他们的,看见是她,多少给了几分方便,顺利的就让他们主仆挤了进去。
彼时堂上已经升了堂。
武青林因为有官身,自是不必跪的,甚至是在罪名定下来之前,胡天明还得十分礼遇,叫人搬了椅子上了茶水给他。
而跪在下面堂上哭哭啼啼的——
果然是陆家祖孙。
陆菱头发挽了个髻,没用任何钗环装饰,身上衣裳也齐整,正跪在堂上拿帕子捂着脸嘤嘤痛哭,羞愤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安氏则是脸色铁青,一手搂着啼哭不止的孙女儿,一眼盯着气定神闲坐在旁边听审的武青林,一脸的愤慨。
而祖孙两人身后还跪了三四个和尚,想必都是一起过来的人证。
武昙第一眼看见的——
却是被五花大绑一并押在堂上跪着的青瓷。
青瓷脸上有一处擦伤,头发也有些松散,冷着脸,表情肃穆又透着悲愤,但一眼看去应该是没受大伤的。
武昙看见她,终于暗暗的松了口气——
青瓷没事,这就是好现象!
而她刚出现在公堂外面,青瓷也用眼角的余光第一时间扫到了,回头看过来。
武昙冲她露出个安抚的笑容来。
青瓷也是个能沉得住气的,微不可察的略一点头,又重新收回了目光,低头盯着地面。
胡天明正在问案:“陆氏,本官再问你,你方才既辩称是定远侯爷在相国寺的禅房里将你奸污,可一开始又分明是说在歇午觉的时候被人下了迷药,神志不清……”
他抬了抬手,何师爷就将一份文书递给他。
胡天明将东西拿在手里,继续道:“相国寺的医僧和本官府衙请来的大夫都验过在你住的禅房外面捡到的用来吹迷烟的麦管,确认上面残余的药粉是一些人拐卖妇女孩童时候常用的迷药,那种迷药药性极为霸道,一旦吸入肺腑,就不但会浑身无力还会神志不清,无法辨人识物,按理说你既是中了迷药,就不可能再看得清都有何人在你身旁出入了,你又如何断定你中药之后潜入你房中之人正是定远侯?”
陆菱出了这样的事,还不及掩藏就已经被人抖露到人前,羞愧难当,早就哭得不能自已。
她一个姑娘家,当众被问及这些私密的问题,就更是恨不能一头撞死了,红肿着一双眼睛:“我……我不知道。”
话说不出口,就语无伦次的又哭了起来。
安氏一把年纪了,她虽是想利用孙女儿攀高枝走捷径,可也没想大庭广众的把脸拿出来给人扇,闻言就气恼的大声道:“府尹大人,我孙女儿不是说过了么,是定远侯逞凶之后将要离开之时被婢女看见了,婢女当时收拾了用剩的饭菜出去,正好走在院子里就被人打晕了,但老天有眼,那会儿堪堪好醒了过来。大人,相国寺乃是佛门清净之地,定远侯就算是天子近臣,也没道理可以这般欺辱无辜女子。我们陆家的门第虽然不高,那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如今我孙女儿受此大辱……简直……简直就是岂有此理!府尹大人一向以断案公正严明著称,您可不要包庇,今天若是不能还我孙女儿一个公道,我老婆子就是豁出这条命去不要,我去敲登闻鼓,告御状,我就不信,这天底下还没有天理了!”
她这么一说,武昙才注意到他们祖孙两人旁边还跪着个丫头,看上去年纪不大,就十一二岁,因为害怕,身体瑟瑟发抖,使劲的伏在地上。
胡天明看过去:“兰薰儿,你确定你当时看到的人确实是定远侯么?”
那小丫头偷偷抬眸看了一眼,然后又赶紧使劲的伏下去,带着哭腔道:“是……奴婢看见了。”
胡天明又问:“那侯爷当时穿的什么衣裳……”
话音未落,就听公堂外面少女的一声清喝:“大人!”
武昙推开挡在那里的衙役走进来,冲着胡天明施了一礼,然后款款的露出笑容来道:“恕我唐突之罪,您这么个问法可不公平,今日我们上山之时,陆家祖孙就已经在寺里了,相国寺就那么大点儿地方,我大哥又没藏着掖着,他陪祖母拜佛之后又在寺中四处走动,就算陆家的人看见他,并且记住了他今天穿的什么衣裳,用得什么配饰也不奇怪啊。”
说着,又看了武青林一眼,上下打量:“而且我们前脚才刚到家,我大哥马上就被您府衙的人给请了来,这么仓促之,大人难道猜不到我大哥必然没来得及更衣么?您这么问话,实在是有失公允的!”
胡天明皱眉。
还没说话,安氏却先不依了,指着她大骂道:“这天子脚下还有王法没有?公堂之上可以任由闲杂人等随意出入,肆意咆哮公堂的么?你若不是心虚,又何故急着跳出来说这些话?这青天白日的,难道还是我陆家拿自家女儿的清白来诬陷你们不成?”
这老太太也不算是个彻头彻尾的泼妇,居然知道蛇打七寸,上来就拿武昙擅闯公堂说事儿。
胡天明不可能任由这样的错误发生,立刻就沉了脸:“闲杂人等,不经本官传召,不得随意出入公堂……”
“大人!”武昙不卑不亢,再次出言打断他的话,回头看了眼被捆绑着跪在后面的青瓷道:“我并非是闲杂人等,京兆府衙门无缘无故绑了我的婢女在此,我身为主子过来问个究竟,总是合情合理的吧?”
安氏闻言,立刻就抓住了把柄似的又再尖叫起来:“这可是你不打自招!”
恶狠狠地瞪了武昙一眼,又再转向了胡天明道:“大人,若不是他定远侯做了亏心事,又何必支使丫鬟鬼鬼祟祟的去我孙女儿院子外头查看?他们这分明就是做贼心虚,证据确凿!”
这老太婆为老不尊,在公堂之上屡次先声夺人,不给胡天明面子。
武昙索性就跟她杠上了,当即就是犀利的反驳:“我听说寺里有热闹看,但又出的是我不方便直接去看的热闹,我好奇不行么?差个丫头过去替我瞧瞧,回头听个乐子不行么?”
陆家既然一味地死咬,她也不给对方留面子了,说话绵里藏针,故意暗讽,把话说得十分难听。
陆菱到底只是个未嫁的姑娘家,闻言,越是羞愧得无地自容,捂着脸哭着不敢见人。
“你……”安氏凄厉的尖叫一声,蹭的跳起来,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武昙直瞪眼:“你竟然出口伤人……”
“先出口伤人肆意污蔑人的是你们吧?”武昙当即就给顶了回去,她其实是不惧和这老太婆叫骂吵架的,只是不得不给胡天明面子,这才收敛了些,又再转向胡天明,屈膝福了福道:“大人,并非武昙强词夺理,而实在是陆家牵强附会,血口喷人,就因为我的婢女去现场看了个热闹,我们家就要被怀疑?如果道理可以这么讲……我虽然没去现场看,可当时陆家姑娘出事的时候我刚好从远处路过,当时那院子外面围着看热闹的可有不少人,那岂不是人人都有嫌疑了?岂不是要把他们所有人都抓过来过堂审问?我大哥行事磊落坦荡,陆家姑娘又不是什么国色天香的美女,他何至于做这样的事?而且当时事发之时,他和我祖母也都在寺里拨给我们的禅房里歇息,我祖母和我家的奴仆都可以作证。”
一开始胡天明问起,武青林就是这么说的。
安氏一听武昙又在狡辩,立刻就急了,当即反驳道:“武老夫人护短是出了名的,他自然是要袒护自己的亲孙子,还有你武家的奴仆,当然也都要听主子的。他们说定远侯没出门就没出门么?根本就做不得证据!”
岂不知,武昙要的就是她这句话。
武昙挑了挑眉:“哦,既然做奴才的就一定会袒护主子对主子言听计从,那你陆家诬告我大哥的罪名就更不算数了,我武家的仆从说了的不算,你们陆家的说了就更不算了,又焉知不是你们祖孙为了嫁祸才指使婢女随便攀诬的?”
陆家祖孙目瞪口呆。
安氏张了张嘴,才要说话,一直没怎么开腔的武青林却突然开了口:“本侯没做过就是没做过,我也纳闷这丫头当时看见的是谁,所谓真金不怕火炼,要么……就请府尹大人打两个板子试试?”
陆家的一个婢子而已,能有多硬的骨头能配合主子咬死了把这个谎话给撑下去?
要她反口,也就是几个板子的事儿。
安氏一脸的怒气,气得七窍生烟,武昙却敏锐的从陆菱脸上看见了一晃而过的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