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刚好青瓷被衙役从后衙带了出来,正揉着手腕往外走。
跪在明空和尚身后的两个相国寺的僧人看见庞妈妈又看见她,像是突然被唤起了某种回忆一样,突然指着庞妈妈道:“对,就是她!贫僧想起来了,昨天在寺里陆家小施主出事之后就是这个妇人慌慌张张的跑过来告诉小僧说那位施主行迹鬼祟,像是和陆家小施主一事有关联的,宁枉勿纵。当时寺里出了大事,小僧一时慌乱,就赶忙叫武僧将这位施主拿下了。”
他们一群和尚突然冲过去动起手来,青瓷一个练武之人自然是要还手的,一旦交上手,就更是互相说不清楚了,再加上和尚们被人误导,先入为主,再有陆菱主仆攀诬武青林的供词横空出世,也就顺理成章的将青瓷一并扭送官府了。
明空和尚也看向了庞妈妈,当场指证:“这位妈妈的确是陪同周家小姐一起与我联络共谋之人!昨天也是她进寺去找的我,说她会趁着中午那会儿陆老夫人听完方丈讲经回去的路上绊住她,当时我尾随她一起,看她拦下了陆老夫人说话,就去了禅房。”
如此一来,所有的主谋、凶手、帮凶,以及人证的口供就算完全对上了。
胡天明问庞妈妈:“你有何话说?”
人证物证确凿,庞妈妈已然完全无话可说了。
周畅茵张了张嘴,她倒是还想狡辩——
可却也是不知从何说起了。
“大人饶命!”庞妈妈开腔就嚎啕起来,“都是奴婢的错,这一切都是奴婢怂恿策划的。是奴婢看不上安氏的为人,后又因为她去国公府时颐指气使的摆谱儿给了奴婢气受,奴婢一口气横在心里气不过,就怂恿着我家二小姐给她个教训。”
她这么说,安氏就不干了,拧着眉头脱口道:“我几时给你气受了……”
她今年回京之后是往宁国公府去的勤快了些,偶尔也摆摆亲戚的谱儿,可是这个庞妈妈——
她连半点印象都没有,更别说对方还说跟她起过冲突了。
而且退一万步讲,就算两人之间真的有点口角什么的,又何至于叫这么个奴才生出这么大的气性来,费心费力的折腾出这么大一件大案来这么毁她们陆家?
安氏潜意识里就已经觉得有哪里不对了,可是她才受了很大的刺激,脑子还有点空,也不是很转得过玩来。
而庞妈妈则明显是有备而来,嫌恶的瞪了她一眼道:“还不是因为你不安分,为老不尊,到处上蹿下跳不要脸的想攀高枝,还总喜欢打我们老夫人的名号出去。我就是看不上国公府有你这样打秋风的所谓亲戚怎么了?”
这话这么说,勉强倒也说得通的。
安氏被她骂的脸通红,庞妈妈却明显志不在此,转而又冲着坐在旁边的常氏磕头告罪,一把鼻涕一把泪道:“夫人,都是奴婢不好,奴婢原就是一时想岔了,想给陆家一个教训的。二小姐年纪轻,心思又直,奴婢知道不该捎带上她的,现在却是后悔也来不及了。您要怪就怪奴婢吧,奴婢罪该万死,就是……就是不该连累了二小姐啊!二小姐,是奴婢对不住您啊!”
这番话,一气呵成,明显是做了充足的准备的。
武昙琢磨着她这套说辞,却是越听越觉得有意思。
因为明空和尚已经在堂上公然指证了,国公府就算想买通他把周畅茵摘出去都不能了,所以周畅茵既然是亲自出面,又留下了字据这样洗不脱的铁证在案,她就必然要承担责任的。
庞妈妈现在再怎么给她洗也洗不干净她参与指使了这件事的事实!
只是相对的——
给她一个是受人怂恿利用的理由,能适当的保全国公府的面子罢了。
周畅茵这时候也明白过来她已经人赃并获,不可能脱罪了,知道再撒泼耍横也无用,突然就也焦急的哭起来,膝行爬到常氏脚下,扯着常氏的裙摆哀求:“母亲,女儿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您救救我,救救我啊!”
常氏心里何尝好受,刚抓住她的手,外面去相国寺取证的衙役也回来了。
将周畅茵的发钗和陆菱遗失的肚兜都一并呈上。
而胡天明那边也已经让两个师爷将周畅茵的笔迹核对完毕。
事情到了这里,已经没有任何悬念了,他就当堂宣判:“庞氏乃此一系列案件主谋,其罪当诛,判三日后问斩。杜周氏不守妇道,心思恶毒,虽有受他人怂恿之嫌,但行不轨之事也属事实,罪不可恕,将其罚入内狱,监禁终身悔过。”
本来周畅茵的罪远比陆菱更重,陆菱只是顺水推舟的诬陷攀诬他人,而周畅茵才是始作俑者。
只不过得了出身好的便利,再加上周家的补救措施做得好,有庞妈妈出面认了罪保她……
胡天明也是卖了周家一个面子,没将她没入奴籍发配,毕竟她这个德行,又是个毁了脸的,如果将她发配为奴,她就真的可以直接去死了。
衙役上前拿人。
庞妈妈并无反抗,一副视死如归样。
周畅茵就实在是惨了点,抓着常氏的手不放,大喊大叫:“母亲,我不去内狱,你救我,救我啊!你们去求太皇太后,求她……”
常氏本来是舍不得她的,一听她到了这个份上还只想着自己,完全不顾胡言乱语会不会把老夫人好不容易保全的家族名声又毁了……
知道她再多说一句就更多一句的风险,于是就狠狠心,用力将被她抓着的手掰开了。
周畅茵像是溺水的垂死之人一样,绝望的被衙役拖了出去。
胡天明也是明眼人,如果说庞妈妈和周畅茵就只是想祸害陆家的,那么至少——
她们犯不着还特意污蔑引导寺僧将青瓷作为作证给抓起来见官。
说是针对陆家是假,而分明这主仆俩最原始的动机也就是冲着定远侯武青林和定远侯府去的。
只不过么——
武昙都适可而止,果断的抽身而退,没在这件事上深究追查了……
他一个外人,自然也是顺水推舟,没必要做那个得罪人的恶人。
这案子到这里,就算彻底了结了。
相国寺的和尚明空图谋不轨在先,又犯了两桩奸污官眷女子之罪,和庞妈妈一起被判了斩刑。
退堂之后,一众相关人等相继从里面出来。
这个当口,为了避免彼此尴尬,武昙就闪身暂避到了柱子后面,没有跟常氏打照面。
常氏浑浑噩噩的被下人拥簇着慢慢走了出去。
然后——
是手脚虚软,同样被搀扶着的安氏。
这些人离开之后,热闹也没得看了,围在衙门外面看热闹的百姓也相继散去。
燕北问武昙:“那个庞妈妈的话有几分真?”
武昙本来也一直若有所思的没有放松下来,闻言,就回头看了他一眼,不答反问:“那你说国公夫人这次究竟只是大义灭亲还是另有隐情?她这么做就只是为了尽快的息事宁人,让这件事尽快过去?”
周老夫人在武昙的印象里也是个正直的人,周畅茵屡教不改,已经不是第一次为恶了,按理说第一次她会维护还正常,可这都第二次了——
推个奴婢出来做替罪羊帮周畅茵脱罪?而且还做的这个果断干脆?
这就有点颠覆武昙的认知了。
燕北对这周老夫人是没什么深刻的认识的,闻言,只是眉头深锁的怔住了。
“可能是我多疑了吧。”武昙见状,就又笑了笑,颇有几分怅惘,“我祖母跟周老夫人是几十年的交情了,但是经此一事……即使大家明面上没翻脸,以后彼此心中只怕也要存疙瘩了。”
可是,她还是不后悔,不后悔把事情做到这个地步。
这世上,再好的交情上,也没有谁是需要委曲求全的去迁就谁的,第一次周畅茵意欲害她时,她已经直接揭过了,这一次已经不能再妥协了。
可是这案子虽然结了,武昙却说不清为什么,心上中觉得怪怪的,像是笼罩了点什么似的。
这边常氏被扶着从衙门出来,埋头上了车,本来正心力交瘁的想要直接瘫下,可刚一抬眼,却发现周老夫人居然坐在马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