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修苒知道她和武昙之间不可能深交,她现在自己也身处漩涡之中,对别人的事更没那个闲情逸致的去揣摩感慨,可是一个女子,能活成武昙那般随行且豁达的,她是打从心底里有几分钦佩。
但要说是羡慕——
却是永远也不会有的。
两个不用的人,走着各自不同的路,彼此之间完全没有攀比的必要。
她只需要守住本心,做好自己该做的事,走好自己脚下的这条路就好。
无暇去顾忌和羡慕旁人。
但显然,她的这番话对蕊儿来说是过于深奥了,蕊儿紧皱着眉头琢磨了好一会儿,也没太想明白,于是索性就不再纠结于此,赶忙摆正了神色,略显忧虑道:“那新安郡主的这件事呢?今天小姐您贸然进来来替晟王妃作证,会不会招致北燕人的记恨?临行之前皇后娘娘嘱咐您在胤京一定要事事谨慎,千万不要节外生枝的。而且……这件事您也没和太孙殿下商量一下,万一惹上了什么麻烦,这可不是小事情啊。”
事关家国之间,很多问题都会一触即发。
想想王修苒今夜的所作所为,蕊儿免不了又多了几分后怕。
王修苒面上笑容也跟着淡了几分,却不见动摇,摇了摇头道:“没事。这里是胤京,不管此事内情如何,哪怕晟王无权无势,大胤的皇帝陛下都已经会周旋解决,将晟王妃从这件事里的嫌疑洗清的,他不会允许北燕皇族在胤京死在大胤皇室之手这样的事情发生,我不过顺水推舟罢了。”
当然,她也可以作壁上观,不用来蹚浑水的。
但是借由机会和武昙建立几分交情,总不是什么坏事。
至于梁晋那里,他这些年在胤京,肆意惯了,更不会过问此事。
“可是……”蕊儿张了张嘴,心中已然挣扎犹豫了半天,此刻才终于不得已的将最深的疑虑说了出来,“可是小姐您有没有想过,您深信新安郡主之死和晟王妃无关,那她又会是被谁杀的?会不会……”
北燕皇族死在胤京,大胤皇室中人之手,一旦这个罪名坐实,两国关系必然受到重大冲击。
在如今三方鼎立的天下格局之中,最有可能出手设计这件事的是谁?
不言而喻!
蕊儿都能想到的事,王修苒自然也早看透了。
她莞尔勾唇,却是不以为意,眸中目色清明:“陛下老了,时日无多;姑奶奶又是一介女流,私心用甚。将来朝局如何走势,我不敢妄断,天下格局如何,也不是我这区区一个小女子该去操心的,我只看我自己的眼前,做我自己力所能及的。如今我在胤京,我眼中所见,是在这一局里操盘者必然无功而返,所以我选站在晟王夫妻一方,没做错!”
此时。
陈王一行人已经回到了下榻的驿馆。
下车下马之后,祖孙一行就埋头进了后面陈王住的那个院子的书房。
没带外人,只祖孙三人,另有两个侍卫将语梅半扶半架着拖了进来,燕廷瑞就挥挥手打发他们下去了。
两个侍卫一松手,本就虚弱不堪的语梅就跌坐在了地上。
屋子里灯光幽暗,她悄悄地抬起眼眸看向坐在案后的陈王。
陈王皱纹遍布的脸上,目光正阴测测盯着她。
她下意识的打了个寒战,脱口嗫嚅了一声:“王……王爷……”
“还不说实话吗?”陈王的声音里带着刻意压制的怒意,沙哑而阴森,“在婷儿出事之前的那段时间里,究竟还发生了什么事?”
武昙的怀疑没有错,燕廷婷的脾气陈王知道,在刚被人羞辱过,盛怒之下,她怎么可能还有闲情逸致在那街上闲逛?
若不是其中还发生了什么特别重大的事,她应该是第一时间就赶着回来了。
当时他也是因为看到人死了,悲痛加盛怒之下,并没有核对前后的时间差,才被这个丫头糊弄了,进而留下了这么大一个漏洞,险些让武昙当众给翻出来。
语梅跌在地上,虽然想要爬起来跪好,却奈何虚弱没有力气,只就捏着手指,低垂着眉眼,轻声的道:“奴……奴婢说了……就在街上……”
陈王一怒,才要发作,燕廷瑞已经上前一步,半蹲下去,捏了她的下巴,逼视她的目光道:“若不是为了保你性命,方才在大胤皇宫,祖父便不会让步,借机把你带回来。大胤的那位晟王不是善茬,上一次往我北燕走了一遭,就搅和的风云变色,险些翻了天去,这件事你攀扯到他那个王妃身上,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有什么话,现在说了,还有转圜,如若不然,等他拿不到真凶,再登门来要拿了你去刑讯逼供,那便是祖父也保不住你了!”
他的人生的斯文俊秀,但此时目光阴鸷,咄咄逼人的表情,看上去一样的阴森可怖。
语梅冷汗直流,浑身都忍着不胡的发抖,偏偏被他掐着下巴,动弹不得,只能勉强的别开视线。
燕廷瑞掐着她不撒手:“是你信誓旦旦的说你能确定刺客就是晟王身边的那个侍卫,祖父才去找的大胤小皇帝说理,现在我再问你一遍,究竟是你真的认出了是他,还是根本就是你胡诌的?”
燕廷桀到现在还有点不明所以,在旁边听了半晌,便有些木然的上前一步,狐疑道:“三哥你在说什么?就算王家的那个丫头出面作证又怎样?谁能保证她说的就是实话?没准她就是要卖了我们,然后替南梁去讨好那些大胤人呢!”
王修苒当然有可能说谎,可是现在却明显的这个语梅身上也有明显的疑点。
若是不能先把自己这方面的事情都先捋顺了,他们哪儿来的底气再去跟大胤人叫板讨公道?随时可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燕廷瑞没有理会燕廷桀,只就紧盯着语梅不放,一个字个字在她耳边森凉往外吐:“机会只有这一次,要么你就把世道的都说出来,要么……把你交给那些大胤人去审问是不可能的,我只会叫你伤重不治,死无对证。事关两国邦交,这件事怎么都不可能糊弄过去的,必然得给个明确的交代出来,你选吧!”
说完,就松了手,拍拍袍子站起来。
语梅失去支撑,一下子扑在了地上。
被燕廷瑞这一番恐吓,她伏在那里,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可是哭得太激烈,牵动了伤口,一时间又险些昏厥。
燕廷瑞知道在这个时候陈王是没有多少耐性的,索性就再添一把火,也不给她过多的时间考虑,直接转头冲着外面扬声道:“来人……”
“公子!”守在门口的两个侍卫立刻推门走了进来。
身后一股冷风袭来。
语梅只觉得后背发凉,惊恐之下,再也支撑不下去,赶忙擦了把眼泪,扬起脸来:“我说……王爷……我……”
陈王抬了抬手,制止了她。
燕廷瑞会意,又挥挥手将那两个侍卫赶了出去。
等到房门再度合上,陈王才往身后的椅背上一靠,闭上眼道:“说吧。”
“是!”语梅惊惧哽咽,却知道燕廷瑞不是在吓唬她,为了替自己北燕的使团撇清楚干系,他们一定不会让她去大胤的公堂上去过堂受审的,到时候大胤人要拿不到真凶,只会再次上门来讨要她这个人证,那么到时候她就真的只有“伤重不治”这一个下场了。
“行刺郡主的人虽然蒙面,可……可奴婢没……说谎,他的身形和……露在外面的眼睛,确实像大胤……晟王身边的侍卫。”脖子上有伤,她这样长时间的说话,就像是受刑一样,却不得不咬紧了牙关,一口气说完,“但是……但是在出事之前……郡主气恼,说……要……要给晟王妃个教训,于是……吩咐奴婢去……去城里下九流聚集的黑客栈里雇了几个人,想要演一场戏给……给大胤人看……”
燕廷桀听到这里,才是打出所料的狠狠一惊,眼珠子几乎从眼眶里瞪出来,脱口问道:“做戏?做什么戏?”
语梅自知这事非同小可,没说话就又嘤嘤的哭了起来,哽咽着继续道:“郡主让……买通了人去假意寻衅行刺……”
燕廷瑞听到这里,也是有点慌了起来,仓惶的抬头看向案后的陈王:“祖父……”
这个燕廷婷,是脑子坏掉了么?她怎么敢善做主张,出这样的计谋?
燕廷桀那边这会儿也跟着反应过来,却像是听了个不切实际的笑话一样,失声笑了出来:“所以,她那是自作自受,自己雇人把自己给杀了?”
如果说是歹徒见财起意,杀人劫财,还说的过去。
可当时燕廷婷和随行人员身上的财物都不曾遗失。
这件事,绝对不是杀人劫财这么简单的。
而杨廷瑞已经想到了更深一步,急切的两步奔到陈王的书案前面,面色铁青道:“祖父,不能留活口,必须马上找到那些人,并且灭口,绝对不能让他们落入那些大胤人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