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王家小姐,虽然看上去是一副大家闺秀循规蹈矩的模样,但也真是心大,出了这么大的事,脸上居然还没事人似的。
虽然从气质和行事作风上看,王修苒和武昙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一个内敛,一个张扬,可论及内心强大……
杏子突然觉得眼前的王修苒和她那个行事总是别具一格的主子很有几分相似。
“是。那奴婢就先行告退,回去复命了。”
“我送你。”蕊儿自请跟着她出了花厅往前院去。
待到她们出了院子之后,里面的内室里就皱着眉头走出来一位有些年纪的老妇人来。
她穿了件褐灰色的长褙子,头发盘得光滑整齐,浑身上下都透着一板一眼的严肃,走到王修苒身后,语带责难道:“太孙殿下那里小姐是该加把劲了,您上回的事做的太不聪明了,虽然吓退了谢家那个姑娘,可也坏了自己的名声,这样舍本逐末……皇后娘娘对您很失望。您要知道,铲除了一个谢家姑娘,根本影响不了大局,若是大胤确实有意联姻,他皇室之中不缺可以嫁过去的适龄女。”
前阵子的那件事的消息被传回了南梁之后,王皇后就十万火急的派了身边的一位心腹嬷嬷过来。
一来是带她的话来,给王修苒警告、提醒;二来也是将这人直接留在这里,算是用以约束她了。
“景嬷嬷怎么这就起身了?您舟车劳顿,应该多休息的。”王修苒回头看见她,按理说她这样冒失的出现算是逾矩了的,王修苒面上也始终是带着温和的笑容与她说话。
“谢小姐的体恤,老奴就是个劳碌命,操心惯了,也不需要特意再歇着。”景嬷嬷屈膝福了福,“昨日老奴到时天都黑了,不敢叨扰小姐休息,便未曾多言。有关小姐在这边的行事,虽然您有捎信回去告知娘娘,但是两地相隔千里,有些事娘娘想提点您一二也鞭长莫及,所以这趟派老奴过来,一来是问候小姐,二来……娘娘命老奴留在小姐身边伺候,也好给您打个下手,帮衬着些。还望小姐莫要嫌弃老奴一把年纪,人老手笨,多多包涵。”
景嬷嬷这样资历的老人儿,在宫里,妃位以下的主子都不及她有体面。
让她来服侍王修苒,也就说的好听罢了。
王修苒面上笑容不变:“我身边也没什么事,不过嬷嬷来了也好,蕊儿那丫头到底是年纪小,做事有时候也不够周到,只是这样就要辛苦景嬷嬷了。”
“伺候小姐,也是老奴的福分。”景嬷嬷再次行礼认主。
但她天生就是张冷脸,所以说着话,脸上表情却始终不见放晴,就是那么一副肃杀冷然的模样。
好在王修苒并不惧她,径自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才又笑道:“前阵子那件事,确实是我莽撞了,只是因为我确实拿捏不住晋表哥的性子,又想着姑奶奶嘱托,难免急切了些,事后也很有些后怕的。但也好在是那事情我从头到尾做的都算隐秘,并没有留下确切的把柄,现在口说无凭,也没有人能真笃定了事情就是我做的。景嬷嬷到了,应该是要捎信回去给姑奶奶报平安的吧?那便代我转告一声,同样的错误,下次我不会再犯了。”
“是!”景嬷嬷并不掩饰自己会传信给王皇后的事实,只是随后就话锋一转,“太孙殿下那边,小姐您有什么打算?您在启程前,道理皇后娘娘也都是与您说过的,按理说来您和太孙殿下的婚事还是指婚才是最一劳永逸的法子,可皇后娘娘和太孙娘娘之间的关系并不十分亲昵,再加上宫里皇上也要限制长孙殿下,娘娘便不好明面上降旨了。借着过来游玩做借口将小姐送过来,也是因为小姐与长孙殿下自小相识,算半个青梅竹马,希望您能近水楼台。也得亏是这个地方山高皇帝远,您和太孙殿下若是能就此定下了婚事,等有了正式的名分,到时消息再传回宫里去,陛下也只能认下了。可是现在小姐来胤京已经有段时间了,事情却毫无进展,反而险些让那些大胤人捷足先登,娘娘也有些心里不踏实了。”
“姑奶奶的意思我都明白,”王修苒苦笑了下,“可这件事最终也得晋表哥点头才能作数的,我是与他从小相识,可是看他那个样子,却仿佛只将我做妹妹看待。景嬷嬷你知道,我毕竟是个女子,有些事……确实也是……”
王修苒的教养极好,何况南阳侯府也是世家大族。
按理说他们这样的人家,自是不允许女儿做出出格的举动的。
可是现在——
王皇后虽然没明着说,王修苒冰雪聪明,她不是不明白对方的意思,将她千里迢迢遣来胤京,接近梁晋,打着的就是生米煮成熟饭的主意。
王皇后虽然现在表示支持梁晋了,但毕竟早些年祖孙两人之间存了嫌隙,她控制不了梁晋,就只能靠王修苒自己的手段上位了。
虽然她相信梁晋在南梁朝中孤立无援,想要稳固地位,必然要靠着她和王家派系的支持,可是——
仅仅是一个口头约定的同盟的关系却是不够稳固的,必须要有联姻的关系在,必须要有一个流着他们王家血脉的孩子诞生,王皇后和王家才能无后顾之忧的把全部筹码往他的身上压。
可是——
王家人在算计,梁晋又不蠢。
他和皇家人之间,现在就只是互相依附的合作关系,王皇后心里只怕还恨着他生母呢,若是他真娶了王修苒,并且再让王修苒生个儿子出来,那么他在王皇后和王家手里就连做个傀儡的资格都不一定有了,他们完全可以将他废了,而改成直接拥戴他的儿子上位。
眼前的这个局面,就是两方人马之间在较劲角逐。
王修苒被夹在中间,水深火热。
景嬷嬷见她还抹不开面皮,心中便是了然,抬眸看了眼院子里,院子里是有几个丫头小厮在洒扫,但都离着这花厅有段距离,不足以听见两人密谈论……
于是,她就又稍稍将声音压得更低,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纸包塞到王修苒手里:“皇后娘娘给您的。”
借着袖子遮掩,东西王修苒直接就收进了袖子里,同时拧眉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景嬷嬷道:“娘娘和侯爷有心扶持太孙殿下,但如果太孙殿下若就是不识抬举,咱们也不是非他不可的。老奴明白小姐的顾虑,您怕您用非常手段上位了,将来不得夫婿欢心,夫妻离心,于大局有所拖累……但是小姐,陛下龙体欠安,每况愈下,咱们拖不起了。太孙殿下那里,您已经不需要顾虑太多了,这包药是咱们宫里一直流传的秘药,以往宫中贵人也常有用的,效果十分不错。为了南阳侯府的将来前程,娘娘让老奴转告小姐,那些大家闺秀的矜持和面子,您该暂时放一放。”
王修苒等于是在王皇后身边长大的,从小就聪慧,懂事也很早。
很多的事,她都能心领神会。
景嬷嬷说着,语气一顿,目光别有深意的深深盯着她,片刻之后,方才一字一顿的重新开口:“娘娘的意思,小姐当是……明白的?”
王皇后会打这样的主意,也不算太出乎王修苒的意料之外。
她手里捏着那个药包,脸上表情镇定如常,只也许终究还是因为身份和年岁的关系,于这样的事情上还有抵触,是略沉默了一会儿,方才点头:“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娘娘娘家的这位小姐,是个眼界不浅的人,景嬷嬷也早料到她会答应的。
见状,就又郑重的冲她屈膝福了一礼。
却是——
再什么话也没多说。
院子外面,蕊儿送走了杏子,回来时候隔着院子看见景嬷嬷正在和王修苒说话,就直接等在了外头扯着脖子张望,并没有直接进去。
王修苒瞧见她,刚好这里该说的话也说完了,就拎着裙角重新站起身来:“今天没什么事,我也不出门,嬷嬷舟车劳顿,还是再歇一歇吧。”
“是!”景嬷嬷应诺。
王修苒出了花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