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认识他的那些人,现在一定没有一个人能认出他了。
看着这样的周畅源,宜华其实也是打从心底里会觉得有一根神经被牵扯的生疼。
可她还是极尽克制,用力的抓着门板阻止了自己想要伸手去擦他脸上泪痕的冲动,咬着牙道:“离开这里吧,我的所有的目的都已经达到了,你在我这里已经失去利用价值了,而且如你所见,你我之间到这会儿早就把什么情分都断干净了,也没有必要再对彼此执着不放了。而且我了解你,从小到大你都是站在云端的天之骄子,你的内心比任何人都更骄傲,对你自己和对你身边的人的要求都比旁人更严苛,如今我这样的身份,早就成了扎根在你心里的一根刺,如果以后我们真的在一起了,这根刺就会成为隐疾,你不会苛责我,那么最后刺伤的就只会是你自己,你会很痛,没日没夜每时每刻的都痛。既然勉强在一起了你反而会更痛苦,那又何必呢?所谓的覆水难收,就是这个道理。表哥,正是因为咱们份属血亲,我现在才会坦白的对你说这些话,我想我的意思你明白。”
她的声音听起来依旧平静冷淡,可如果仔细去看的话,却能发现她在说话时候脸上肌肉不同寻常的僵硬。
只是周畅源整个人都沉浸在巨大的痛苦和绝望之中,又一次被这番话狠狠的打击到了。
他没有反驳宜华的话,因为就算他此刻没有心情去仔细琢磨,也隐约能够明白这种心情,他之所以迷恋宜华,是以为从小到大,宜华就是他心里最美好的存在,他舍不下,放不开,可是这座南梁的深宫玷污了她,毁了他。他知道她的不得已,也能包容她,可是他又是真的恨——
恨周太后,恨梁帝,恨大胤和恨南梁,恨所有将他和宜华逼迫到了如今这个地步的人或物,否则他不会想要杀死梁帝和周太后。
宜华就是太理智,太清醒了,她能将眼前的局势看透,也将他这个人看透,她活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所以她甚至都不准他去自欺欺人。
周畅源的表情已经痛苦到扭曲,手用力的看着门板,拒绝让宜华消失在他的视线之内。
宜华就伸出手去,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
他极尽挣扎,目光死盯着她不放。
宜华却始终平静的低垂着眼眸没再与他对视,斟酌再三,终于说了句算是安抚话:“事情都已经这样了,就只能算是你我此生无缘。”
话落,她已经掰开了周畅茵卡在门上的最后一根手指,动作稳稳地将大门关上了。
这最后一句话,她看似是留了一线希望给他。
这已经是她能给他的最后的一点生机了。
周畅源扑在那两扇闭合的大门上,在这深宫之中,他即便有满腔的悲愤和痛苦,却连哭都哭不出声音来,只能压抑着所有的痛苦,眼泪模糊了视线,他用尽全力试着去推那门,可里面抵得死死的,他便如同蚍蜉撼树一般,只感觉到了深深地无力。
他不想走,可是理智和情感将他的一颗心撕扯成了两半。
这里是南梁的后宫,是一个稍有不慎就能立刻叫他粉身碎骨的地方。
所以——
哪怕是悲伤他都能尽情的哭泣,只过了一会儿,他便飞快的拿袖子抹干净眼泪,匆匆的离开了。
转身的一瞬间,伸手从袖袋里摸出一个纸包,从里面拿出两颗糖塞进嘴巴里。
他以前是不喜甜食的,可自从失去宜华之后,却养成了嗜甜如命的习惯,无时无刻不在嗑糖,因为——
心里实在是太苦了。
别人也许以为他是为了改变外貌掩藏身份才故意把自己吃成了个胖子……
他将那些糖块咬碎,咽下去,又掏出几颗塞进嘴巴里,咬得咯咯响,最后干脆把整包都倒进嘴巴里全部吃掉,嘴巴里全是一股香甜的麦芽糖的味道,他才终于觉得好受了些,于是找了个无人的角落停下来,重新擦干净脸上风干的泪痕,整理好袖子上被水渍弄出的褶皱。
他身上穿了一套太监的衣服,刻意的把帽檐压低,刻意低着头的在人来人往的御道上,步调很从容。
因为他太冷静太轻松了,所以不管是迎面走来的宫女太监,哪怕是路过的御林军都没有任何人多看他一眼。
他一路轻车熟路的走,他跟了梁元轩多年,手上自然有这皇宫御道和宫殿分布的最详细的一份图纸,所以即便这是头次进宫来,他却将一切的线路烂熟于心,没费半点周折。
他一路从容自在的走,穿过花园最后一个拐角的时候,正好看见前面由一个小太监引路带着梁元旭一行人往宫门去的背影。
周畅源唇角扬起一丝冷笑,然后从袖子里摸出一物,然后——
他竟然半点也没避讳的直接小跑着往前追去,一边扬声道:“前面的是靖王殿下么?王爷留步!您斗东西掉了。”
而与此同时,周畅源离开之后,宜华一直背对着大门抵着门板站了许久,等到外面的脚步声走远了,她才重新开门,面无表情的又站到了大门口。
那些侍卫又过了一会儿就匆忙的回来了。
之前那小太监只是个小毛贼,已经被抓住了,不过虚惊一场,皇帝那边正生气呢,他们自然不会拿这样的小事去烦他,那领头带侍卫回来见她还站在门口,倒是十分意外,吓了一跳的快跑过来,还刻意探头往她身后院子里和四周看,确定没有什么异样才小心翼翼的问:“对不住您了娘娘,方才实在是有些事,耽误了。您还是要求见陛下么?那……奴才这就去给您传话?”
宜华并不为难他:“本宫见不见陛下都行,就是你去问一下陆启元,本宫的乳母和丫鬟是不是能放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