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
萧樾这人能破例照顾一下别人的情绪也实属难为她了……
武昙沉闷的心情瞬间就敞亮了不少,她眼珠子咕噜噜一转,然后就转过脸来冲着萧樾咧嘴一笑,狡黠道:“关键时刻等人救命无异于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我哪有那么傻的会将自己置于被动的境地里等着你来救?你又不是那么靠得住……没看见关键时刻我又叫人去叫萧昀了么?”
萧樾从她灿烂的眉目间品出一点得意的炫耀,就挑了挑眉,表示愿闻其详。
“我都想好了,也做了两手准备……”武昙就冲着他真的不无得意的笑开了:“王爷你今天要是没来救我,我就会跟萧昀说湮灭我二叔的罪证你是我们武家的同谋,不,是主谋,我大哥的行事都是你指使的。想当初你娶我的时候也是花了大把银子的,到时候,反正王爷你名声也是臭了,想独善其身都不行,与其两面不是人,赔了夫人又折兵,还不如拉我一把了是吧?那时候就不会舍得丢下我不管了!”
她这嘴巴里说的可没一句好话,可萧樾听在耳朵里却直接被她逗乐了,顺势捏住她的下巴盯着她仔细的打量了片刻就露出与有荣焉的表情来,赞同道:“是啊,本王为了娶你是下了血本的,不管半路把你丢在哪儿都会觉得血亏,所以你就有恃无恐,吃定本王了,变着花样的尽管给我折腾?”
不过一句玩笑,并无任何质问的意思。
武昙今天心情不好归不好,但也仅仅是在姜太后的那件事上,而事实上从另一方面讲,经过了今天的这一场风波她心里反而格外的平静踏实。
今天她在宫里做的事是犯了天大的忌讳的,如果不是萧樾,而是唤做这世上的任何另外一个男人只怕都要权衡取舍,不会认这样的妻子的,可是萧樾没有,他二话没说就赶过去了,替她撑腰,为她开脱,事后看见她心情不好他还想方设法的逗她开心……
从懂事以来,这十多年她日子多少都过得有点提心吊胆,在家的时候要防范孟氏母女,出了门还要在一群各怀鬼胎的人中间周旋,在这贵胄云集的胤京之内,她一个没有亲娘在身边的孤女,天生的就欠缺安全感,大哥又太忙,肩上也担着很重的担子,不可能完全的照顾到她。
就是因为这样,才养成了她防备心重不轻易相信任何人的恶习。
一开始她百般抗拒萧樾,其实归根到底也是因为她太没有安全感了,她怕他,怕孤立无援的自己被他拖进另一个深坑里……
可是这几年,跟着他一路走来,享受到了被他护在羽翼之下的那种安逸,她也没发现自己这是从什么时候起已经开始习惯性的信任并且依赖他,就拿今天的这件事来说,在她步步为营的为自己安排脱身之法的时候,她是没有任何疑虑和担忧的就可以把萧樾会有的反应推演出来算在她的生机里,她无比的笃定——
他一定不会将自己弃之不顾!
所以,因为有萧樾在,她现在就无比的踏实,能感觉到树立在她背后的坚强后盾,以至于相形之下姜太后的那点事也变得无关痛痒,不足为虑了。
武昙的情绪向来来得快去的也快,这时候她心情愉悦,之前积压在心头的阴霾已经一扫而空,与萧樾对视之下这种愉悦的情绪就更是从眼角眉梢洋溢出来,渲染到整张脸庞。
这一刻,情绪所致,她突然想要亲亲他。
这么想着,就立刻这么做了。
她下巴本来就被萧樾捏着微微抬高,这时候稍稍一欠身……
也不能说是偷香了,因为她那张光彩照人的小脸上满写着的都是光明正大和有恃无恐,凑上去吻了萧樾的唇。
萧樾却是始料未及,打死也没想到这么一本正经的坐着聊个天的通途她会动这样的心思,而且还明目张胆,全程看着他的眼睛,一点也不低调。
萧樾破天荒的懵了,浑身僵硬的愣在那里,而等慢慢回过味来,一丝甜腻和欣喜的情绪刚涌上心头——
目光不经意的一瞥却瞧见老夫人昏睡在侧的脸……
那一瞬间,再怎么样的浓情蜜意也瞬间被打散了。
当着家里长辈的面,就算老夫人现在不省人事——
这丫头也太放肆太没脸没皮了点吧?
下一刻,他脸都黑了。
而武昙看他这样却只当他是因为被轻薄了之后的正常反应,心中自认为得逞,正撇在一边笑得不能自已,要不是老夫人还枕在她腿上,她大约就该是在马车里打滚了……
萧樾看她这样,就又是一瞬间就哑了脾气,苛责也不是,警告也不是,最后只能全数把话咽下去,任她偷着乐去了。
小半个时辰之后马车顺利抵达侯府。
武昙怕吓着林彦瑶就嘱咐门房的人暂时不要把老夫人回府和她过来的消息送去落云轩,只让青瓷先把老夫人抱回了主院。
燕北自己精通医术,并且又经常在外执行任务,什么效用的药丸都会备上一些随身带着,以备不时之需,跟着过去之后就重新给老夫人诊了脉,并找出一粒清心丸喂老夫人服下,又取出银针给老夫人扎了几针,老夫人便悠悠转醒。
与此同时,宫里邢磊已经将德阳公主极其身边所有宫人的行事和底细都捋了一遍,一圈算下来,她的其中一个大宫女确实招认了帮她送信给谢明宁,并且指使谢明宁设计谢明宜并栽赃王修苒的事,还有昨天她曾试图把武昙引到萧昀寝宫以制造事端的事……
“那个叫拂晓的宫女身家很清白,父母双亡,逃荒进京之后就被卖进了宫里,没有任何亲人了,在宫里已有十三年,宫人中没有任何人与她特别交好,她平时一直独来独往,以至于她近来的行踪是否有意都几乎没人想的起来。”邢磊到御书房给萧昀复命,一五一十的把知道的都说了,只到了最后这件事上却迟疑了一下,欲言又止。
萧昀察觉有异,就不悦的微微沉了脸:“有话直说!”
邢磊便很有些难堪的样子,低下头也还是继续说道:“德阳公主殿下身边的人都问过了,没人能说出她们主仆二人之间确切的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勾结,就只知道是从最近这半年左右开始,公主殿下偶尔便会用到她在身边伺候,不过奴才盘查途中却有一个别宫的老太监透露说……福宁殿那个女人被关之前的那个上午曾经在德阳公主殿下的寝宫附近跟公主殿下见过面,那老太监就只认识两个主子,但他说当时两个人见面的时候是有个宫女陪着的……”
福宁殿里之前住过的人是风七。
而邢磊那天正好被风七算计了,随后萧昀相信他,并且顾念主仆情分,事后并未因此追究他或是心存芥蒂,可那件事对邢磊而言本身就是耻辱和污点,也难怪他提起风七的时候会难以启齿了。
萧昀对风七根本谈不上半点感情,甚至于从一开始他也就没把对方当成自己的女人看,以至于后来风七不管做出了什么事,他都完全不往心里去,也不会为了与之有关的任何事生气。
现在邢磊再提起这个女人,他的神情之间也无半分的波动,只是邢磊拿到的这条线索让他颇有所得。
他目光沉了沉,手指开始有一下每一下的叩击桌面,明显是在琢磨什么事。
过了一会儿,他才回神,重新抬眸看向跪在下面的邢磊,随口问了一句:“让他去辨认过那宫女的尸体了吗?”
“事情过去两个多月了,那人也已经年迈,奴才是有让他去辨认过尸体,可是他却也不敢确认了。”邢磊道。
宫里的宫女那么多,穿着打扮又都很像,两个月前偶然路上看见的一个人,错身之后就是记忆里好的年轻人恐怕事后都不会再想的起来,更何况还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太监。
萧昀脸上倒也没见出什么失望的情绪来,只是抿抿唇又沉默了下来。
邢磊察言观色,立刻提议:“要么属下再去查一查,或者那天还有别的人也看见了也不一定……”
“不必这么麻烦了。”萧昀却是忽而勾唇,抬手制止了他。
他缓慢的吐出一口气,抖了抖袍子起身从案后绕出来,眸色清冷,语气也透着寒意:“准备一下,随朕出宫一趟,那宫女的事容后再说,但另有一件事朕想是有眉目了。”
邢磊不会忤逆他,明知道他私自出宫不很妥当也还是以最快的速度安排好一切。
萧昀换了便装出行,坐马车出了宫门,半路又换了一辆车,最后去的地方是坐落在内城边上地处偏僻的一座半废弃的皇家园林。
那园林既没有赏赐给人也没有人居住,里面屋舍和花木已经好几年不曾打理和修缮,显得很有些破败萧条。
守门的只是连个年迈的宫人,萧昀进了园子,有暗卫引他一路往里走,拐了几个弯,最后在一个院子的厢房里打开一道隐藏的暗门。
他走进一间半沉到地下的屋子里,那屋子里只有高出地面的半截墙壁上有一扇扁形的窗户,里面没有床榻桌椅,但是却保暖的被褥准备的很齐全,地面上还放着没吃完的冷饭,伙食居然也是相当不错。
听到外面开门的响动,无精打采坐在地上的女人只是冷冷的斜睨了一眼过来,乱发遮住了她的几乎整张脸孔,可是露出来的下巴上却能看见几道斑驳的已经愈合的伤痕。
她原来只当是有人来收拾餐具,并不以为意,可待到光线明朗起来看清了萧昀的脸,便登时眼睛一亮,幅度很大的猛然抬起头来。
乱发下的,是一张伤痕斑驳已经辨不出容貌的脸,但若是与她十分熟悉的人比如武昙——
应该还是能认出她来的。
因为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应该早就入土为安了的风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