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夫人脸上表情虽然竭力维持不变,但心跳却猛地断了一拍,被周太后深如潭水的眼睛盯着,一颗心差点当场从嗓子眼蹦出来。
然而也没等她想好该怎么接这个话茬儿,周太后已经摆摆手,缓缓的笑开了:“若是母亲和哀家有事,他也一定会救会帮的,您说是不是?”
这一次,周老夫人就真的整个人冻住了一般,确实做不出任何反应了。
周太后貌似戏谑的开了个玩笑。
但这却绝不是个玩笑!
了解她的人都知道,她从来不开玩笑。
甚至于——
这一刻她脸上微笑的表情都让周老夫人看的心里发慌,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两个人,四目相对。
她其实很清楚自己现在是必须要说点什么来以证清白的,可是在亲生女儿这般直接的注视之下,她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卡住了,唇角绷得紧紧的……
半晌,一个字也没吐出来。
这时候,周太后已经敛了笑容,无关痛痒的摆摆手:“母亲还是先回去吧,哀家今天有点累了。”
说罢,就径自垂眸下去端起茶碗品茶。
这时候,赵嬷嬷也早就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了,周太后的话外音,不仅周老夫人听得懂,她也在第一时间就领悟透彻了,心里只觉得震惊和难以置信,所以就只紧张的一会儿看看周老夫人又一会儿担忧的低头看看周太后,心里慌乱不已。
周老夫人并没有马上起身,而是又静默的坐了片刻,然后——
依旧什么也没有说,起身福了福就退下了。
赵嬷嬷反应比平时慢了半拍,是看她转身了才连忙跑过去帮着她开了殿门。
邢嬷嬷等在外面,本来也是提心吊胆却还要强作镇定,她不知道里面周太后母女关起殿门会说些什么,这时候看见周老夫人出来,本来是下意识的想要松一口气的,可是一瞬间感受到那殿内过于沉寂的氛围又看见周老夫人紧绷的没有任何表情的脸……
她心里的那根弦莫名其妙的又跟着紧紧的绷起来,赶忙扶住了周老夫人的手。
赵嬷嬷直接站在门内对外面的艳宁喊了一嗓子:“给老夫人传肩舆吧。”
“是!嬷嬷!”艳宁屈膝领命。
赵嬷嬷看她走向周老夫人,就也顾不上这边了,赶忙又关了殿门,疾步走回周太后面前,压着声音难以置信道:“太后……您刚才跟老夫人说的那话……”
这个时候,周老夫人肯定还没走远。
她话音未落,周太后却猛地一甩手,将本来稳稳端在手里的茶碗朝斜对面的柱子上砸去。
砰的一声脆响,动静很大,茶碗炸得四分五裂。
走在院子里的周老夫人等人全是都被吓得不轻,一瞬间就心脏狂跳不止,似乎只凭臆想就可以猜到殿内的周太后必然愤怒狰狞的脸。
周老夫人抓着邢嬷嬷的那只手,手指痉挛似的一抖。
邢嬷嬷则是瞬间脸色惨白,脚下也打了个晃,腿软的险些当场跪倒。
艳宁更是从来没看见周太后会失态发这样的脾气,内心惶惑的愣了愣,随后还是强撑出个笑脸来,仍是客客气气的把周老夫人送了出去,并且让人给她抬了肩舆过来。
而事实上,殿内的周太后表情却又稳又平静。
她“怒砸”茶碗就只是一个纯粹的动作,从脸上却看不出任何愤怒的迹象,就像是人格分裂成了两个一样,看着平静坐在眼前的她,即便是最熟悉她的赵嬷嬷也几乎难以相信前一刻砸茶碗的人是她。
赵嬷嬷只是被吓了一跳,打断了思路,等再回过神来的时候,目中就露出更加担忧的神色来,哀哀的叫了声:“太后……您这是……您若是心里有火,或者有什么疑虑,刚才当面好好跟老夫人询问就是,母女两个哪有什么不能直接说的,这是何必呢?”
周太后脸上表情封冻,却从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你以为哀家是怀疑她?”
赵嬷嬷听得又是一愣,她觉得周太后这是话里有话,正迟疑了一下想着怎么接茬……
下一刻,周太后就更是薄凉的冷嗤一声:“哀家不需要怀疑,就是她做的!”
“啊……”着是赵嬷嬷跟随她大风大浪里过来的,这一刻也震惊到险些惊叫,脸色一阵的青白交替,眼神混乱不安的喃喃道:“这……这……”
她本来想说这不可能吧?
可是在骨子里她对周太后的信任根深蒂固,周太后笃定说出来的话,她没有质疑的习惯和理由,最后只改口道:“这怎么会这样呢?”
“听说早上那会儿武氏在御花园里晕倒了?”周太后的思路清晰,甚至不需要别人给她提醒,只要一丁点的蛛丝马迹,她自己就能整合出精准的逻辑来。
“这个奴婢也不清楚,但既然是王妃当众说出来的,就总不至于是胡诌的,应该是确有其事。”赵嬷嬷下意识的回话。
“这就对了!”周太后冷笑,“她一大早进宫就来了哀家这里,那应该就是从哀家这里离开之后的事情了。那孩子出事,居然没人来报哀家一声?也或者是有人来了,但消息却没有递到哀家的面前?想想那会儿哀家在做什么?母亲来了,哀家单独与她去了后殿佛堂叙话。”
她自己一问一答,根本就不需要赵嬷嬷帮忙联想。
赵嬷嬷却是听得目瞪口呆,无言以对。
周太后继续往下说:“那丫头说她是入口了会和百合花气味相冲的东西,御花园里每到这个季节百合花就几乎能开遍每个角落,这件事但凡是常年进宫走动的人都知道,不足为奇,而子御手底下的包括府里小厮都是他从北境带回来的心腹,谁想要买通人在他们府里给那丫头的饮食里动手脚,几乎是不可能的。而且她若是在过来哀家这里之前就入口了不干净的东西,那么往哀家这里来的一段必经之路也正在御花园边上,那时候就该出事了……”
赵嬷嬷讶然,神情都变得惊恐:“太后您是怀疑晟王妃是在咱们宫里在您的眼皮子底下被人给下了毒?”
这也太可怕了吧!
试问如果当时那人给武昙喂的不是迷药的药引而是毒药?更有甚者,对方若是直接把毒下在周太后碗里……
赵嬷嬷想来就后怕的头皮发麻。
周太后却一语道破玄机:“哀家的身边还有几个是当年从国公府带出来的老人,都得哀家信任倚重。”
那几个人出自定国公府,或是会被周老夫人说动,替她做了事,也或者只是对她疏于防范,而让她派别的人过来借机做了手脚,总之带着自家人的便利,她在这长宁宫里干什么事都可以得心应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