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青林转身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他倚着桌子,喝了一口才轻笑出声:“所以说,这世上最可怕最难缠的永远都不是明刀明枪来和你挑战交战的敌人和恶人,最是会让你掉坑里的反而是那些明明心术不正却又对你还算不错的人,他们先用人情绑架你,你要顾着道义和悠悠众口,便只能对他们妥协。但是这样的人,在外人看来却是个好人,是你招惹不起的人。”
他没有责怪武青钰的意思,因为这事儿如果换成是发生在他身上,他也会是一样的为难。
他刚才之所以能那般直接的打破舒秀秀的妄念,也只是因为他不是当事人,他没有承了舒秀秀的恩。
武青钰有些沮丧的捧着杯子默默地出神。
半晌,才又不是很放心的重新抬头问道:“那你说她会想开吗?她要是还赖着不走……”
用强硬的手段来对付一个民女很容易的,只不过他们又不是欺男霸女的恶霸,想想还是一筹莫展。
武青林喝完了水,就把杯子放回桌上,走回床边重新和衣躺下:“睡吧,明早起来看看就知道了。”
按照常理来说,舒秀秀一个无所倚仗的孤女,经此一事,怎么都该退了的,这一点武青林从她刚才的反应上也看出来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心里却隐约有种不确定的感觉。
躺了一会儿,转头见武青钰也睁眼躺在那,没再入睡,他就又开口问道:“对了,你那天在江上到底是怎么出的事?”
“我?”武青钰也是正在为了舒秀秀的事烦躁,闻言愣了一下,随后才反应过来,又一骨碌爬坐起来,惊愕道:“大哥你难道怀疑……”
话到一半,就自动打住,又沉吟着思忖了片刻就连连摇头:“应该不是的,那就是个意外。我在武城县剿匪,追击残余匪徒所有的作战计划和搜索线路都是我自己一手制定的,没过其他人,不太可能是有人泄露行踪设计害我的。只是那天倒霉,刚好赶上下大雨,也是我自己大意了,以为只剩下一些虾兵蟹将不足为惧,这才疏忽了防卫,让他们钻了空子。武城县那片山区的地形那些土匪最熟悉,会在江边的险要地方设伏也不足为奇的。”
他仔细的回忆了一遍当时事发的经过,并没有发现身边的任何人有可疑之处。
他从军也有几年了,还是相信自己的判断的。
只不过武青林既然问了,也不可能是空穴来风,武青钰左右想了想,还是不免疑惑,就还是神色凝重的问他:“大哥你在怀疑什么?我在这边几年了,就算真的有人要害我,大可以趁着这次机会早早的把的行踪卖给那些山匪,这票人很是凶狠和有手段的,如果他们有内应的话,想要杀我,我早就死透了,何必要做这样的局,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反而相对的给我留了生机。”
这次对他直接下黑手的人就是武城县山里的那些匪徒,反正这笔账要算他们头上的,如果真的有人和他们合作,那么何妨做个更稳妥的局,保证一击必杀?
“我开始也是这么想的……”武青林的态度一直都有点模棱两可的,但是也没多说,只摆了摆手道:“就当我是多心了吧。”
一切都看那个舒秀秀天亮之后的反应吧,如果她真的能被劝退,顺从的离开,那就可能真的只是几个倒霉的巧合凑在一起了,如若不然——
一个村姑都胆敢逆风而上,非要攀附他们侯府了,他就有理由怀疑确实是有人从中作梗,在背后耍手段了。
这一夜,兄弟两个各怀心事,都没怎么睡好。
武青钰是因为舒秀秀的事毕竟是因他而起,他心里烦的很,而武青林——
一个村姑当然不至于让他疲于应付,他只是还在想背后可能隐藏的那些真相,因为最近这段时间不管是京城里还的京城外面都不很太平,这时候就算草木皆兵也不过分。
然而——
事情的发展却很顺利。
次日一早,还没等武青林让木松拿银子去打发舒秀秀,她就自己裹着包袱主动找上门来请辞。
她气色看着也不好,可见昨晚回去之后也是一夜没睡。
当时龚明喆也刚好在武青林这边,原是想过来看看武青钰的伤势情况,顺便问他们兄弟早饭想怎么吃的。
舒秀秀的样子还是一如昨天那般,看上去唯唯诺诺的,不太敢正眼看人。
武青钰看见她就头大,刚好可以用重伤为借口躲在房间里不露头,反正他大哥是一家之主,替他做主也是应该的。
武青林自然也不会为难舒秀秀,仍是叫了木松过来:“你拿一百两银子,然后带上两个人套了车亲自护送她回去,她说这些年在村子里的境遇不太好,你记得带她去找一下那个村子的村长,把情况说明了。”
然后回头看向龚明喆:“我已不在军中任职,军中诸事也不便插手,但我二弟这次出事也是因为公干,这位姑娘救助他他怎么都算功劳一件,麻烦你帮我问一下郑将军,看他是否方便奏禀朝廷让当地的府衙出告示嘉许一二。”
他是个言出必果的人,答应了舒秀秀的事,就会一一办到。
“这个是正常程序,肯定是没有问题的。”龚明喆颔首。
他对舒秀秀的印象其实不算好,尤其是昨天后来在等着郑秉桓给武青钰治伤的时候听木松说了这姑娘百般推诿延误了武青钰伤势的事情之后,不管她是有心还是无意,她都差点连累武青钰的这条腿废掉,也就是武家兄弟男子汉大丈夫,又素来恩怨分明,这才没跟她计较。
他又看了舒秀秀一眼,语气有些冷淡:“不过走朝廷方面的流程,可能需要一两个月时间,我会立刻着手去办,这样吧,我让我的亲兵带封信和木松一起送她回去,先跟村长说一声,这样就没问题了。”
“多谢。”武青林也没跟他客气,道了谢。
武青钰一直没露面,舒秀秀眼眶红红的,十分委屈的模样,但最后到底也是识趣的没有做什么,抱着包袱跟木松走了。
来回不到五十里路,以木松的脚程,当天就把舒秀秀送了回去,并且按照武青林交代的为她善后做了妥当的安排才回来复命的。
这件事到这里,也算告一段落。
但是武青林并没有马上启程返京,只让木松先送信回去给家里解释了情况,武青钰这边因为是腿骨打断重接的,不比初次受伤的情况,骨头能不能接正长好都要先观察几天才能确定,所以他暂时就还留在这边,想等武青钰伤势稳定一些了再说。
结果时隔九日,木松还没等赶回去,这天一大早胤京的定远侯府门前就让邻里看了一场天大的热闹——
舒秀秀居然不声不响的寻进了京城,还跪在了武家的大门前求收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