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从心底里,她虽然承认自己使用的手段卑劣,却始终不觉得自己为了家族利益去争一争这有什么天理不容的,即便郑修把她骂的再狠再不堪,她心里竟然始终平静又坚定,半点也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也不觉得自己是有错的。
她撒谎,郑修能将她一眼看穿。
所以现在,似乎连撒谎都没必要了。
她张了张嘴,就又紧紧的闭上了。
横竖——
就是一副是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郑修这时候就算是有在打的脾气也像是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
他怒瞪了郑兰衿好一会儿,终还是忍无可忍的伸手一把将她拉起来,拽着就往外走:“你跟我走,去当面跟定远侯和武参将把事情都说清楚了,给他们磕头赔罪认错。”
郑兰衿还是打从心底里尊重自己的父亲的,一开始郑修拽她,她没敢反抗,但一听郑修说要拉着她去给武青林兄弟磕头赔罪,顿时就慌了,仓促的死命挣扎着不肯走,一面摇头惊呼:“不!父亲,我不去!我是做错了事,您要怎么罚我都认,可是您不能把我带去定远侯面前。我给他磕头赔罪这不算什么,可是这些事我不能当着他的面去认,我认了,就等于是我们郑家认了,这样会让我们郑家经营多年的威望毁于一旦的。父亲,做错事的是我,我不能让你,让咱们郑家都一起跟着陪葬,父亲!”
郑修的手劲,她自是挣扎不过的,情急之下眼见着就要被拖出了院子,便一把拔下发间的银钗,用钗棍狠刺郑修的手背。
郑修的手掌差点被刺穿,剧痛之下他没松手,但是出于身体本能的反应也是力道一松。
郑兰衿就趁机逃脱他掌控,远远地往后退了好几步。
龚明喆从屋子里跟出来,看见她居然刺伤了郑修,也吓了一跳,低吼道:“兰衿,你疯了吗?”
郑修的怒气未散,当然为的不是自己被刺伤的事,而是郑兰衿死不认错的德行。
他黑着脸又再冲了过来,想再次拿她。
郑兰衿一急——
要论武力,她绝非父亲的对手,情急之下立刻就要转了钗棍的方向要往自己颈间抵。
却奈何,她动作不及郑修迅速,郑修两大步奔到她眼前,横肘撞上她手臂,将她手上力道撞歪了方向,然后再拍她手腕将簪子拍落在地,然后仍是一把扯了她将她拉着就往外走。
郑兰衿一路的哭喊挣扎。
出了院子,外面就有下人走动了,她只是涕泪横流惊恐的不住认错,却再绝口不敢提及自己做过的事情分毫。
龚明喆倒是想劝,却根本插不上手,半路上听见吵闹声的郑秉桓赶过来,看到妹妹和父亲之间拉扯着纠缠的局面也懵了。
不过他了解自己父亲的脾气,若不是妹妹真的犯了什么天大的错惹怒了他,他绝对不会这样。
所以即便心里也觉得这样不妥,却也只是忧心忡忡的跟上去,也不敢贸然劝阻。
郑兰衿吓得要命,生怕郑修将她推到武青林兄弟面前让她坦诚自己的所作所为,眼见着大门就在前面,她惊恐的几乎想要晕倒,正在觉得无路可走的时候。
郑修揣着她一脚跨出了门去,却发现帅府门前已经干干净净,武家兄弟的车马已经没了踪影。
“将……将军!”守门的士兵都被他拽着郑兰衿的气势吓着了,目瞪口呆了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的行礼。
郑修皱眉:“武侯爷他们呢?”
“武侯爷和武参将已经启程回京了。”士兵回道。
郑兰衿闻言,顿时就泄了气,浑身虚软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郑修抬了抬手,想要让人去追,这时候龚明喆已经走了上来,低声劝道:“岳父,其实这前后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武侯爷心里肯定都是有数的,否则之前他不会特意去跟你说那些话。现在就算您叫人追上去把他们请回来……”
说着,忍不住看了眼瘫坐在地上哭得稀里哗啦的郑兰衿,微微叹了口气:“定远侯没打算追究,但事情毕竟也是发生了,这道坎就横在这里了,改变不了任何。”
郑修真得舍得就为了教训一下女儿就把郑家满门的名声和清誉赔进去吗?他是白手起家,这一切都他带兵多年辛辛苦苦拼下来的。
盛怒之下,他恨不能将女儿按到武青林兄弟俩面前磕头,也不想戴着一顶卑鄙小人的帽子。
可是诚如龚明喆所言——
就冲着武青林之前去找他说过的那些话,武青林心里也已经知道一切了。
人家没跟他们一般见识,也没想争权,他现在再去把人找回来,赔罪说要相让吗?以武青林的为人,他都说了不与郑家争了,就肯定不是虚张声势,那样再折腾一趟,反而显得是他郑修惺惺作态,故意得了便宜还装好人卖乖一样。
郑秉桓在过来的路上已经私下跟龚明喆打听过,大概也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这时候跟过来的下人和门口的士兵全都狐疑的在打量他们一家子了。
他也只能走上前来劝:“父亲,您现在生气也解决不了问题,还是进去商量一下该怎么办吧。”
两人又轮番安抚了两句,郑修也终是妥协。
龚明喆又扶起了瘫软在地的郑兰衿,一行四人回了郑修的书房。
郑兰衿进门就又重新跪下了,脸上泪痕未干,却执拗的不肯说一句话。
郑修这时候已经稍微冷静了些,沉默了一阵,便不再拖泥带水:“你这样的心胸和度量,实在不合适继续留在军中,既然喜欢学闺阁女子那一套,蝇营狗苟的算计,那便解除公职回京去吧。”
他这话,并没有要刻意贬低郑兰衿的意思,但也确实就是他的本意。
郑兰衿却觉得是受了莫大的屈辱,蓦然抬头看向他。
她不想被困于闺阁,但是现在郑修正在气头上,她却知道这已经是他所做出来的最大的让步了,如果父亲再铁面无私一点,就冲着她对武青钰做的事,完全可以奏禀朝廷治她的罪的。
可那样一来,不仅她要获罪,整个郑家也要一起被人戳脊梁骨。
郑修这不是在维护她这个女儿,他到底也是要顾及整个家族的。
郑兰衿虽然心里难受的几乎在滴血,但是与他对视半晌,还是沉默无声的垂下了头去。
她能不能继续留在军中不重要,重要的是,定远侯兄弟都被踢出局去了,以这样代价换取了这样的成就,郑兰衿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