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是哪个官派来的细作!贾炳还是于尧?难道不知我已经和他说好要招安的事了吗!”
“你那爹不是不想被招安吗?怎么到你这儿就说好了?”
鹿慎恶狠狠道:“那易门之中尽是妖人,朝廷杀他们不奇怪,偏我父为此事做了惊弓之鸟,几次招安都拒了,什么天下霸图,什么玄夺国运,都是传言!我可不傻,有荣华富贵在手,还想那些做什么……我早就和于尧说了,此战一结束,便开寨门上降表,他就为我请封个南溱县公,到时要什么有什么!都是你们官军的事,难道不知?!”
“你有什么办法代表青帝寨投降?莫说鹿獠了,鹿青崖都不会同意。”
一提到鹿青崖,鹿慎就像是失了理智一般,叫道:“他活不到天明了!待他把官军引进来,我爹就会让瘟奴带着火药下到谷底,待那秽气一燃,马上整个山谷就是一片火海,一个都逃不出来!”
苏阆然看见陆栖鸾忽然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脸色闪过像是要恨不得掐死鹿慎的可怕表情,但片刻后,又歇了下来,冷道——
“所以呢?他们在前面与官军交战,后方的接应都是由你来操持,难道你不止想鹿青崖去送死,还想弑父不成?”
鹿慎竟一时没反驳,片刻后,方着急辩驳道:“胡言乱语!我怎会弑父!”
“……”
陆栖鸾闭上眼,片刻后面色沉静下来,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算我误会,左右你我目的一致,都是结束战乱,不如现在合作如何?那于尧不过是个都察院的院判,虽说是京官,但只在梧州这偏远地方看着显贵,实际上算不了什么,不如跟我合作,许你的荣华不会比他说的少。”
鹿慎拧眉道:“你一个妇人——”
“你信不信我让那于尧见了我吓得站都站不直?”
见他满脸怀疑,陆栖鸾漠然道:“不信就算了,我现在要去收拾于尧,就权当你跟我狼狈为奸了,到时你们见了面儿,是跟他一起死还是良禽择木而栖,你自己看吧。”
说完,陆栖鸾又对苏阆然道:“我给我们府里的被抓的那些军医去了信,让他们去借口为守卫送防疫的药,伺机劫了送火药的人,正好战俘营也在隔壁,一起放出来把瘟谷的谷口就地炸了。”
……这倒真是狠,官军头疼瘟奴不是一天两天了,把瘟谷出入口炸掉,那些瘟奴出不来,省了官军不少事。
“可以,我见叶大夫也在,不管他了?”
提到叶扶摇,陆栖鸾神色一淡,道——
“老叶就像我滚到桌子底下的毛笔,找是找不到的,过段时间他就全须全尾地出现了,不管他。”
……
远处的战火烧红了夜雾中的山峦,喊杀声从青帝寨的山谷口一直蔓延开去,不断增加的遍地尸骸,便是比之边关的战况,也不遑多让。
山峰这头,却是别种景象,一弯好月,凉风习习,手边是温好的南茶,膝侧是捶腿的小厮。稳坐山头的人,偶尔掀开眼皮敲了一眼僵持不下的战况,马上又被恼人的夜萤引去了神思,烦躁不已。
“于大人!窦统领与那匪首鹿青崖一战失利,被打断了手,前锋受挫,请求拨两营支援!”
军情紧急,于尧却嫌新倒的茶烫了嘴,不急着拨兵,反而嫌恶道——
“都是些废物啊,看着你们这些只知道伸手不知道练兵的酒囊饭袋,本官都替户部每年拨来的银子心疼。”
来报的传信兵急道:“于大人!战事等不及啊!”
“吵什么……”于尧倒也没发火,慢悠悠道,“本官是教你做官的道理,上级骂你是为你好,本官吃的盐比你走的路还要躲,凡事要多自省,不然这朝野的庸官那么多,哪能一一顾过来。回去告诉那窦统领,本官自会派人给他收拾烂摊子,回去吧。”
传信兵见他说完这句话便吹起了茶水,丝毫没有要下令发兵的意思,一时间气血上涌,口舌焦躁:“于大人,前线一直在死人,一刻都等不得,何时才能发兵?!”
于尧显然恼了:“本官说会发兵就会发兵!还在纠缠什么!打出去!”
左右护卫一拥而上,架起那传信兵扔到了后面。
传信兵颓丧地坐在地上,虽然双腿在发烫,心底却是凉的,一想到要不到兵,不知道回去怎么和将军交代,七尺的男儿,竟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我救不了你们啊……兄弟,我带不了你们回家……”
泪眼模糊间,忽然听见耳边幽幽飘来一句——
“别哭了,留着力气,救人去。”
传信兵愕然回神,看见一片乌金的袍角掠过身侧,回头只看见一个女子模样的武官,一身肃杀,疏月下照出肩侧的狰狞的猎枭,宛如夜中即将取命的寒刃一般,徐徐走近,站犹在细细品茶的于尧身后,冷不丁地问道——
“于大人,什么茶这么好喝,比枭卫府的还好吗?”
第63章 女宦
分明是暑热的晚夏, 在那金枭纹样入眼时,于尧便觉得山间刮来的凉风顺着七窍一路冷到了四肢百骸。
……枭卫,怎么会在这儿?
这时候他的记忆才清晰起来, 是有个郑统领向他报过之前运送药材的队伍被劫, 一个典军被绿林匪掳走了,可他当时没听郑统领说完, 就说让他找, 找不回来他担责……哪里晓得这个典军是枭卫的典军。
他是从京城来的, 自然晓得枭卫府的那个女官, 其父是刑部尚书, 本人作为女官又得了圣上青眼,连升官的旨意都是特别下的,地位和他们这些靠谄媚上官的朝臣不同。
于尧的余光已经瞥见她身后许多右军的雁云卫军官远远走来,连忙战战兢兢地站起:“陆、陆小……陆大人, 您是怎么来的?”
陆栖鸾见他站起来退到一侧, 不客气地坐在了他让出的位置上,冷冷道:“本官被匪首抓了这么多日, 于大人才反应过来我到了梧州,真是好敏慧……我可是每天怕得都要哭了呢。”
说完, 陆栖鸾伸手抽出旁边小几上已经落了层薄灰的令箭, 丢给后面急着等的传信兵, 道:“我这边儿要算好久的帐,你那边军情紧急延误不得,废话就不多说了, 就说让窦统领放心。”
“谢……谢陆大人!”传信兵得了令箭,眼泪却更止不住了,狠狠抹了一把,转身向山下跑去。
于尧头皮发麻,道:“陆大人,本官才是监军,这……这恐怕不合规矩吧。”
“本官入朝时日尚浅,只晓得朝廷的规矩,不知道于大人的规矩。《天官惟律·天狩元年附则》第四十五条,枭卫府金翎枭卫,代行天子令,可随时取百官军职而代之,于大人在这官场里比我泡得久,该不会不晓得有这么回事吧。”
于尧暗骂手下的人报得不及时,被劫就劫了,怎么还回来了,这下好,分明是那些将领护卫不力,结果怪到了他头上。
于尧还以为她是在气她被劫的事,连连下拜道:“陆大人恕罪,下官见陆大人丢了也是心焦不已,都跟下面的人交代遍了,就算是把山头翻过来,也要把陆大人平平安安地找回来。哪知道下面的人办事不力,让陆大人被困了这么久的时日,下官这就去把那些人一一监禁,为陆大人出气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