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夫人愠怒道:“陆大人还有什么事?!”
陆栖鸾没有理会她,转而认真地问宋明桐道:“你刚刚说要考春闱,不是一时兴起?”
宋明桐还沉浸在刚刚陆栖鸾的那一句话里……明明年初元宵夜时,她还是和她一样,仅仅是个唯父母命令是从的闺阁小姐,这才不到一年,她一句话,就让她素来威严的母亲动都不敢动。
“……我想做官,我要做官,一定要。”
“你周围都是寒窗苦读十年的对手,千人赴考,最后的进士只有三十之数,你若是失败了,就是全京城的笑柄,你愿意吗?”
宋明桐在宋夫人骇然的目光下,挣脱自己的手臂,道:“我半年之功,顶的上庸才十年!”
……好锐气,这才是舟隐子口中,当年宋睿的气节。
“宋夫人,倘若本官向谢相举荐宋小姐为门生,可否容她半年,让她试上一试?”
宋夫人喉咙里的骂声顿时卡住了……她努力多年,就是为了给宋明桐打出一个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号,好嫁得体面,如今她走偏了路,不知落得多少人口舌,能救她名声的,只有谢端这位大人物了。
谢端曾为帝师,若是成了他的门生,那明桐简直就是……
陆栖鸾见宋夫人神色变幻,便知道谢端与左相虽说眼看着便要为政敌,私交却是免不了的,若是能让宋明桐做了谢端的门生,就算是左相本人也绝不会反对。
想归想,宋夫人冷静下来,怀疑道:“你在谢相面前能有多大面子,能让他收我女儿做门生?”
“我自崖州将宋相迎回,薄面自然还是有几分的。”
“就算你这么说……”
此时,文苑外有人唤道——
“陆大人可在?”
“是谁?”
“小人谢府长随,令尊今夜怕是要被陛下传去问政事爽约了,我家相爷说,酒已温好,陆家总要有一个来赴约,古有木兰代父从军,今日便请陆大人代父夜会可好?”
作者有话要说:
老谢整天撩撩撩,就知道撩!你这是在玩火你知道嘛……
……
事情的真相是:宋小姐开了个女神文会,大家外面装得一本正经写清水,背地会内交流小黄文哎嘿嘿……(误)
第75章 谢公的心思
“你就去了趟崖州, 便与谢端处得这般好了?”
“你这话问的什么鬼?谢相本来是让家父去的,就算换了我去,那也是正事。”
“别怪我没提醒你, 当年阳嘉长公主为他要死要活地跳城楼, 人家把他带过去时,他不止不劝, 还搬了把椅子坐着看人跳楼。这么薄凉的人, 你可别给我陷进去了。”
“……那后来, 阳嘉长公主跳城楼了吗?”
“没, 哭着回府嫁人了, 婚后还生了四个胖崽子。”
谢端除了文名盛于天下,再有的便是这人花式抗婚的事迹。据说当年先帝有个义女,成年后封为阳嘉公主,因仰慕谢端文名, 便向先帝求赐婚。
先帝也十分欣赏谢端, 这边厢圣旨还在写,那边谢端就给先太后送了一首《笼中妇》长诗, 诗中以被迫嫁与权贵的闺中女子自喻,说的是女子被装入笼中送至权贵家, 垂泪至天明, 夜中家中父母入梦, 问她为何消瘦,在夫家可有温粥饮、可有冬衣,次日清晨, 笼中妇便带笑而终。
先太后本是前朝皇族,闻此长诗,想起战乱中被杀的族人便触景生情,哭昏过去,大病数日,逼得先帝只好收回旨意。
那时此诗影响深远,甚至于勾起京中闺男怨之风,从此之后,便是其义父东沧侯,也便由着谢端的婚事了。
诸如这般的轶事,随便提个京中的士人,便能说上三天三夜,连枭卫府也不例外。陆栖鸾上午被聂言念叨了许久,下午还得听同僚逼逼,等到了黄昏时到了和宋明桐约好的地方,早已是一脸倦怠。
“……你不用太紧张,谢相是个没脾气的,只要礼数到了,我再和他申明利害,问题应该不大。”
宋明桐仿佛是等了许久的模样,见到陆栖鸾来了,正襟危坐得宛如是在相亲,尤其是陆栖鸾也上了她家的马车时,宋明桐背后就像是绑了根柱子,崩得紧紧的。
陆栖鸾还当她是在紧张,道:“往事就不提了,本也就是一点口角的事,不过我倒是挺意外的,你的文作是和谁学的?开始写话本也是近三四个月的功夫,竟都比国学监的举子都好了。”
宋明桐盯着车顶咽了一下,道:“尔、尔蔚表兄偶尔指点一下,再就是找他借了典籍和策论看……也不是很难懂。”
“那你厉害呀,策论可不是两三天就能读得透的,我春闱前学策论学得可累了,还是陈……”说到这儿,陆栖鸾忽然收了声,转而道:“说来,多少有我的缘故,让你姻缘不顺了。”
宋明桐眨了眨眼,脊背慢慢松下来,道:“并非如此……无论是陈侍郎,还是臬阳公世子,没了这个还会有下一个,我总是会被长辈们送来送去。”
“你不想嫁人?”
宋明桐黯然道:“自幼我母亲便教我,迈步不能过半尺,饮食不能多一盏,要学诗文,却不能习圣贤,别家的姑娘上女学,我却只能学女红。六岁时见邻里叔伯,迎了风尘女子回府做妾室,那风尘女子也如我一般,会诗文、会莲步,都是一样嫁得高门,以夫为尊……我问母亲,我将来与那倚门卖笑人,是不是也一样,母亲便打了我。”
“你这比喻,有些自伤。”
“是不合适,可女子……不就是这样的吗?”
陆栖鸾语塞,若有所思。
她与宋明桐不同,父母皆是开明之人,虽然也会说她不正经,但也未曾多加拘束,甚至于待她比待作为儿子的池冰更溺爱些。可这世间其他女儿便不同了,她们唯父母之命所从,一生福祉皆系于婚事。
陆栖鸾的婚事父母可以由得她自己挑,她同意了才同意;可宋明桐不能如此,只有从别人口中才知道她自己的未婚夫婿是谁……甚至都与之未曾打过几个照面。
马车辘辘行远,待到月升之时,便到了修葺一新的谢府。
这里并不是右相的官邸,而是谢家故居。尽管主人十数年不在,门庭依然清雅。
陆栖鸾下车时,正逢一阵夜风拂过,抬头见府中院墙后,古木越檐而出,归鸟盘旋落下,隐身其中,传出清鸣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