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以前的……”秦尔蔚有些急,四下看了看,道,“我是说,你不是陆家亲生的女儿!”
“……”
陆栖鸾也是没想到他忽然说这个,呆了片刻,喝了口茶,道:“你我都这么大了,开这种玩笑就算了吧,我爹娘宠我那样子你又不是没见过……”
“我是说真的!你那块玉、那块佛母盘莲花的玉,还记得吗?”
陆栖鸾下意识地往颈上一摸,却发觉并没有,一时也想不起来,便道:“忘了扔哪儿了,这玉怎么了?”
秦尔蔚定了定神,道:“你那块玉是二十年前就有的,我原来不知道,打碎了你的玉之后,找工匠修补的时候,那玉匠说……这玉不是东楚产的,模样款式也不是东楚的佛。”
眼底神色一淡,陆栖鸾想起那日聂言对她的嘱咐,道:“又能说明什么呢?楚境广纳百川,有一两件外邦的首饰,也不是不可能。”
“你和你家里人生得一点也不像——”
“龙生九子尚有不同,长得不像又不是独我陆家。”陆栖鸾起身道,“今天就说到这儿吧,以后这些谣言也不要往外传了,回见。”
秦尔蔚见她要走,忙道:“有人问过我的!修你的玉佩时,有一个陌生人问过玉匠,还问到了你的身世!我怕他们要对你不利,一直都没敢见你!”
“什么时候的事?”
“……是去年了。”
“到现在都没动手,说明此事失真,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陆栖鸾,你就不怕有人拿这个来对付你吗?!”
正要下楼的身影稍稍一顿,窗外一片寒英随着浓酽的夜色飘落在她肩上,又迅速化作水迹消亡在暗金色的鹰枭刺绣中。
“你这是弱者的想法,那些想要对付我的人,就算我跪下来相求,他们也还是会恶言相向,所以……如果有人敢拿这些子虚乌有的谣言妄图毁谤,我就继续往上爬,爬到就算举世非我,我也能权掌生杀的位置上。”
……她是真正的官僚,而他却还像个挣扎在父辈膝下的稚子。
最后留下的一眼,看得秦尔蔚遍体生寒,不知喝了多少酒,才把那种阴寒压了下去。
“大人,咱们该回府了吧?”秦府的随从悄悄问道。
秦尔蔚的神智已经有些不清楚了,快要到宵禁的时候,便由着家仆扶他上了马车。
此时夜幕已经降临,天空中细碎地飘下一些絮雪,让人恍然觉得,这一年的深冬来得太早了。
秦尔蔚本是想借着醉意睡过去的,马车侧骤然踏来又消失的密集马蹄声让他瞬间清醒了过来。
“那是什么声音?”
“回大人,是枭卫的人马……”秦家的家仆也紧张起来,道,“像是要去西城杀人。”
“走、快走!”
明天那些枭卫就要到他家了,就像刚刚的陆栖鸾一样……像个妖物。
马车跑得飞快,在离秦府还有一个巷口的时候,车夫忽然看见一个衣着朴素的平民站在街口,背上像是背着什么东西,见了秦家的车驾来,还彬彬有礼地拱了拱手。
“请问,车中可是秦侍郎?”
那人说话像是带着笑,秦家的家仆勒住了马头,道:“是,你有什么事?”
那人笑了一声,再次拱了拱手,从背上取下那物事,道——
“深夜相扰对不住,大人要小人来取秦侍郎的性命,得罪了。”
秦家车夫骇然间,只听一声弓弦崩响,脆弱的车门被射穿,车内传出一声暴叫。
“杀人了!!!”
车厢外的惨叫声和贼人逃跑声乱作一团,车内的秦尔蔚,死死地盯着那支钉在他耳边的冷箭,吓得眼前一阵黑一阵白,待到马车再次动起来,妇人的声音传进来时,他才渐渐找回知觉。
“尔蔚,你告诉娘,到底怎么了?”
妆都哭花了的秦夫人一开门,见秦尔蔚抱着脑袋颤声道。
“她要杀我了……我知道她是敌国的人,她要派人来杀了我灭口了……”
“尔蔚,你说谁?谁是敌国的人?”
……
“还以为你今天晚上又不回来了,粥在炉子上温着呢,快去吃了,省得夜里又胃疼。”
就算是深夜回到家,家门前的灯火依然是亮着的,走进家门后,被寒夜浸透的官袍才慢慢回温。
肩上被搭上一件烘得暖暖的裘衣,陆栖鸾坐下来,看着陆母为她忙进忙出,问道:“娘,我都说了今天晚点回来,不用等我的。”
陆母摸了摸她的手,又忙活着拿来一只手炉塞给她:“不等你你又不知道加衣服了,你看今年雪下得早,白天娘就把你的冬衣都拿出来了,明天记得穿。还有,这件小袄是新做的,穿在官服里面,去了衙里就不冷。”
眼底溢出一丝涩然,陆栖鸾忙低头用粥碗掩饰了片刻,道:“娘,最近我做太子少师的事,您不怪我了?”
陆母坐下来叹了口气,道:“你要是个儿子,娘哪用操心这些事……栖鸾,你是个姑娘,家里不是瞧不起姑娘,只是这世道啊,对女人总是苛刻些,娘是怕你受苦。”
陆栖鸾眼底浮现一片柔色,轻声道——
“没事,娘,我不会离开家太远的,这辈子都不会。”
温粥暖身亦暖心,秦尔蔚的话渐渐地在脑海里淡去后,忽然有枭卫来叩门拜访。
“又怎么了?府里出了什么事?”